他本来应该直接入座仅剩的空位。
可走在桌前,及川彻蓦地停了下来,蹲下去——
世礼仿佛才记起自己的筷子掉了,她慢半拍弯下腰,同样也晚了一步,筷子已经被他拿走了。
她蓦地抬起一点头,对方也好像早有预兆,额前的发丝擦过,刹那间视线相对。
距离好近,但……很熟悉。
两人刚在一起时,少年的羞涩让他们不好意思坦言,于是安静地对视、直至相近到这个距离,就是想要接吻的暗示。
没想到几年不见,暗示犹如依然刻在心底不曾抹去,都不用再唤起记忆,呼吸下意识就纠缠在一起。
及川彻被雪与风浸透的冷意,几秒间就被世礼身上的温煦所驱散。
餐桌之上,昔日同学的交谈声远去,让人听不清,桌下却额外寂静,能听见心跳和睫毛眨动的声音。
像是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世礼先一步侧过头,将距离拉远,呼吸也斩断。
及川彻干涩地说:“……好久不见,世礼。”
“好久不见。”
“……谢谢。”
她要去拿筷子,在手指碰到的一瞬间,及川彻却又收回手。
及川彻说:“掉地上太脏,我给你拿新的吧。”
世礼说“好”,以为这就是结束了,没想到他仍然不动。
回身的动作暂停,不得已她再次与他相视。
这一次及川彻的眼神变了,很难说,但还是熟悉。
那套屡试不爽的、湿润的眼神,像是什么想求得一点零食、不计手段的小型犬,以前及川彻惯以此为武器,在世礼底线的边缘得寸进尺。
他这次却问:“我可以坐在你的对面吗?”
原来是多了微妙的恳求,世礼想,难道他坐哪里,她还能说不吗?
可及川彻竟然是真的这么打算的:“如果你不想,我就和别人换位置。”
“……算了吧。”
他们在桌下太久了,世礼不想再纠缠。
这令人窒息的熟悉感,真是没完没了。
两人重新回到桌面之上,都像是变了个人。
简称为:成年人的社交伪装。
世礼听见及川彻和同学叙旧,熟稔得像是这几年天天见面一样,理绪还告诉他,他背后的那个柜子里有干净的餐具。
而世礼则是“只要在场有比我更外向的人,我就会退居墙角”的类型,话题的主角早已不是她,她就坐在边上神游,思绪混乱,想些有的没的。
——及川彻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承认,冲击力太大,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远在阿根廷的人此时近在眼前”的事实。
而两人时隔几年见的第一面的滋味也出乎意料。
有期间邮件的平滑在前,于是没有耿耿于怀的矛盾争执,也没有恨不得割席的互斥,恰恰相反——暧昧、含糊不清,不止五官长开、身形也变了,却能从一秒纠缠的呼吸里,瞬间回到两个宅子间夜里宁静的阳台。
被高楼遮挡的月亮和星星,猫咪般舔舐的吻,还有及川叔叔烟头的火星。
就像是这几年的时间全部压缩,眨眼间跳跃至此时此刻。
有些令人沉迷且分不清,但又很快清醒。
世礼把一杯冷茶喝完,才调动起罢工的逻辑。
回忆着最近两天的邮件,及川彻从未透露过他也要参加同学会的消息。
也就是说,他是在瞒着她——为了什么?
世礼不知道及川彻大费周章回国,是要给自己惊吓还是惊喜。
不过有一点线索倒是可以推测,世礼皱皱眉头,朝理绪看了一眼。
同学会是理绪撺掇的,什么小洋房、叫谁来也都是她在忙活,世礼被通知时已经万事俱备,如果她不有意帮忙瞒下,及川彻绝对不会藏得那么好。
正考虑今晚找理绪算账,还有含糊其辞的一花也算半个帮凶时,一双筷子就递在世礼面前。
出于礼貌,世礼抬头道谢,庆幸寿喜锅火开得早,两人之间隔了几重热气看不清脸,有些滑稽。
雾气虚焦了五官,世礼提提嘴角,拿走筷子。
总归不是为了复合,专程回来这一次吧。
……等等!
世礼僵住,想起这段时间以来邮件里宛如孔雀开屏的充分暗示,说不定是真的……?!
明明没人问她问题,她瞬间有些无所适从,变成理绪玩笑中的那个人,世礼给自己找事做,笨拙地去挑寿喜锅里的菜,理绪按住她的手,茫然道:
“还没熟呀?”
世礼:“……”
“都怪我,”及川彻不知道是对理绪说还是对世礼说,“让你们等太久,饿了好一阵了吧。”
其他人当然要说:没有没有,不饿不饿。
世礼看了理绪一眼。
该说不说,多年朋友的默契十分合拍,后者几乎秒懂她眼神里的质问。
借由说去冰箱看看还有什么配菜,世礼拉着理绪来到厨房。
她把厨房门关上,小声质询道:“到底怎么回事?”
理绪眼神游移:“啊这个嘛……”
世礼:“不许撒谎。”
语气到这已经是有点严重了,脾气好的人生气时最难招架,理绪吞吞唾沫,老实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