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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完运动会,黎娇先回了趟家,脱下穿了一天的高跟鞋,换上一身偏休闲的衣服。
    抬头一看表,离五点还有十五分钟,她想了想,这个点打车肯定会堵在路上。找出了几个钢镚,她决定坐地铁去王一峰家。
    说来神奇,在这座城市待了20多年,除了大学的时候和学校一起办过的学生公交卡之外,她竟然连一张自己的交通卡都没办过,而那张学生卡,也在她毕业后不知道给随手丢到哪去了。
    赶上下班高峰期,地铁里人挨人人挤人,各种气味混杂糅合,弥漫在拥挤的车厢内,熏得黎娇直头疼。
    被身后的人群推挤出车门,黎娇终于呼吸到了一口宝贵的新鲜空气。
    爬上叁楼,她从包里掏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推开门,黎娇环顾四周,沙发和地板上零星散落着男人昨天脱下来的衣服,一路顺延至卧室。
    她才一周没来啊,他就把屋子给弄成这个样子了。
    黎娇叹了口气,熟练地一件件拾起、迭好,再整整齐齐地放进他卧室的柜子,房间内的景象果然不出所料,床上的棉被散乱地揉成了一团,大大咧咧地堆在正中央。
    这家伙,从来就不知道迭被。
    掀开被子,却有一股浓烈又奇怪的气味冲进鼻端,床单的正中间有几摊早已干涸的痕迹,乳白色的液体黏腻而醒目,像是在一遍遍地提醒着她昨晚这里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
    黎娇脑子里“嗡”地一声,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全部倒流入脑中,两只脚不可抑制地向后退了几步。
    虽然还没和他做过那样的事情,可她都25了,怎么可能认不出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男女欢好后留下的场面。
    黎娇握着被子一角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
    冷战了一周,她想趁着放假主动来哄哄他,可她没想到,一次突然袭击换来的却是这样的“惊喜”。
    脑子里被这幅画面震惊到一片茫然,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却一点质问的欲.望也没有。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好问的,难道他解释了她就可以原谅他,然后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继续浑浑噩噩地在一起么?
    她真的不知道能问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如果不是她今天恰好过来的话呢,黎娇不敢想象。
    明明都整一天了,可他压根没有要告诉她这件事的迹象。
    叁年的感情,两年的如胶似漆,一年的冷战争吵,这段她自认为能走到最后的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
    是她不肯听他的话执意要当小学老师,还是他工作越来越多,忙到连陪她的时间都没有?
    两种不同的情绪在她体内撕扯作怪,一种让她崩溃发狂,恨不得扯了这个床、砸了他的家,把他叫到他面前狠狠扇他一耳光,另一种却出奇的冷静,悄悄地告诉她这一切已成事实,甚至比起偶然,这更像是一种早晚会发生的结局。
    这个气味实在让她难受得作呕,黎娇破门而出,反手一把拍上厚重的房门,“砰”的一声,眼圈里强含着的泪水应声而出,顺着脸庞肆意流淌。
    大颗大颗的泪珠划过鬓角,黎娇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不行,她不能这么没出息。
    她不应该为他哭成这样,黎娇攥着拳,勉强克制住自己因为哭得太厉害而抽搐的身体。
    她要逃,她不要在这个地方待着,她心好乱。
    黎娇游魂一样走下楼梯,眼泪止不住地向下流,带着被冲花了的淡妆走了叁条街,她慢慢平静下来,打了辆出租车。
    这姑娘的状态不太对,司机师傅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问她去哪儿。
    “首都机场吧。”
    年轻的司机小哥生怕路上的颠簸惹得她情绪崩溃,出租车一路平稳地到达机场。
    黎娇呆呆地看着显示屏上的航班预告,一眼就看到了心心念念的l市。b市到l市没有最近的航班了,她只好买了一张凌晨起飞的机票,坐在公共椅上,看候机大厅里人来人往。
    l市是她一直想和王一峰一起去的地方,然而他应酬忙,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跟她做这种在他口中是“游山玩水的闲事”。
    愣着想了一会儿,她突然忘记和爸妈说了,草草编了个和朋友出去玩的理由发了条消息报备。
    飞机准时起飞,小窗外夜色沉重,什么也看不清,黎娇感觉不到身体的移动,但她知道,她正与这座城市渐行渐远,也与那个人……渐行渐远。
    从噩梦里惊醒,她昏昏沉沉地下机,清晨的阳光温暖而美好,腾腾的热气扑面而来,黎娇额头上冒出了点点细汗,可她一件可换的单薄衣服都没带,身上只有一个平时背的小包。
    站在熙熙攘攘的机场外,身边是成群结伴走过的游客。黎娇这才发现,她不仅孤身一人,而且还无处可去。
    她连自己首先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但阳光满满地倾泻在肩膀上,走过的小孩子们个个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仿佛永远都不会有烦恼。黎娇低落的心情慢慢被感染,脸上露出了一点点微笑。
    买了一条长裙,黎娇打算先去l市那个最有名的寺庙。
    长长的石阶叫人辨不清一共多少级,黎娇边走边数,心绪随着晃动的裙摆逐渐轻快起来。
    不经意地抬头,黎娇瞥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那个身影看起来和王一峰有点像,黎娇生硬地别开眼睛,又不自觉地移回他身上。那个背影在四周人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挺拔俊秀,她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
    廖廷钰朝台阶的边缘走了几步,为后面的游客让路。在他侧过身举起挂在肩上的单反拍照时,在他身后五步远的黎娇超过了他。
    咔嚓一声,廖廷钰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树木郁郁葱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椭圆形的光斑。
    他很满意,低下头认真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等他再次抬起头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纤细而又高挑的女子背影,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韵味。
    身上穿着一件具有当地民俗特色的长裙,他却在脑海里勾勒了出她身穿旗袍的样子。
    廖钰心血来潮,飞快抢拍下了第一张人物照。
    看了又看,他给这张照片重新命名——古镇少女。
    他还以为这个漂亮的姑娘是丽江当地人。
    爬到顶点,黎娇入乡随俗,和大家一样拿了几根香。
    “求菩萨保佑我儿子赶快好起来,他还那么小,受不了这种苦的,保佑保佑,求求菩萨……”一个30多岁的女人虔诚地闭着眼睛,站在她身边,口中念念有词。
    和她一比,黎娇觉得自己的分手简直是微不足道。以前她特别希望来这里祈求恋爱永远甜蜜,然而现在,感情已经变质了,她又该祈求点什么?
    她有些迷茫,五一期间一个人大老远跑到这个人山人海的地方来旅游,看来果真不是一件什么明智的事情,身后这汹涌的人潮……
    遭了!黎娇心下一凉,她好像忘记找宾馆了!
    她不要流落街头!
    黎娇飞快地逆着人流奔下台阶,一路上撞到不少行人,她一边跑,嘴里一边不停喊着对不起。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廖廷钰抬起头来,就被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撞了个趔趄,他一时没防备,差点把手中的单反丢在地上。
    幸好他眼疾手快救了一下,然而他右脚踩着的石头突然一滑,可怜的相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坚硬的石阶上。
    这是他这次带回来的唯一一个单反啊!
    看着那个曾被他装进相机的漂亮背影,廖廷钰恨得牙根直痒痒。
    *****
    黎娇用导航搜了搜附近的酒店,找个一家评分比较高又离这里不远的,抱着侥幸的心理,走进了那家酒店,结果前台小姐微笑着告诉她,“不好意思,女士,没有单人间了。”
    黎娇不死心,“那标准间呢?”
    “标准间也没有了,抱歉,房间都被预定了。”
    果然如此……虽然料想到了这样的结果,黎娇还是不免沮丧,没办法,只能再一家一家地继续碰运气了。
    “先生,非常抱歉,您之前订的单人间现在已经过了取消预定了的时间……”黎娇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了另一位前台温柔的声音,她眼睛一亮,回过身,“您好,那个,请问可以把这位客人的,”她指指电话,“房间转给我么?”
    “呃,”前台面露难色,看向正在通话中的同事,“这位客人是付了定金的,所以……这样吧,我们帮您问一下吧。”
    “先生,这儿有一位女士想要您预定的房间,您看,方便么?”那边沉吟了片刻,“可以,让她联系我吧。”
    黎娇按着前台给的号码拨了过去,手机那头的男声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喂?”
    “啊,您好,我是想要您房间的那个人,您的定金……我用支付宝打给你可以么?”
    那边的人“嗯嗯”着同意了,尾音带着一点点卷舌,因此听起来敷衍而又有点漫不经心,又给她提供了支付宝账号和定金的金额后,他挂了电话。
    这位“好心人”的支付宝头像是一张极具美感的风景照,和她见过的一般的景色照片不太一样,嗯……黎娇形容不上来,反正看起来很艺术,很高端。
    “滴”,廖廷钰随意地瞥了一眼屏幕上方显示的来自陌生人账户转账提示,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
    史可扬这家伙就没靠谱过,什么起晚了赶不上飞机,亏他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和他保证一定会来,结果还不是找各种理由放他鸽子。
    就他这幅鬼样子还想学摄影,廖廷钰摇了摇头,做梦去吧。
    灯火辉煌的狭窄街道,两旁布满喧闹的酒吧,热闹又繁华。
    黎娇慢吞吞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不断有人迈着不耐烦的大步超到她的前面。大多是一群勾肩搭背的哥们,再不就是粘在一起亲亲热热的情侣,唯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孤零零,在人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突兀。
    看着人家都有个伴,黎娇越走越没有底气。
    一想到自己待会儿便要走进其中的某一间喝个酊酩大醉,她就忍不住想退缩。当了小半辈子的乖乖女,除了昨天看到的那件恶心事之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跑到酒吧里买醉过,更何况这里人生地不熟,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到时候她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话,那该怎么办?
    可她今天偏又想“放浪形骸”一次。
    人生嘛,总有第一次,第一次失恋,第一次买醉……本来就应该连在一起。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黎娇咬咬牙,走进了一家相比之下稍微安静些的酒吧。
    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黎娇点了一杯名字听起来和她此刻的心境极为相似的鸡尾酒,Death  In  The  Afternoon。
    帅气的酒吧小哥把盘子里的酒杯轻放在桌上,看黎娇只有一个人,还不忘调笑了一句,“美女一个人来的?我们这儿帅哥可多了,带一个回去吧。”
    说完,痞里痞气地眨了眨眼。
    幽暗的光线中,黎娇抬起了头,端起酒杯抿嘴一笑,以作回答。
    借酒浇愁愁更愁。
    一口酒下肚,瞬间,热辣辣的感觉随着酒水从食道直滑进胃部,原本被刻意压在心底不去回想的事情,此刻一股脑儿地全都涌了上来。
    那一滩一滩白色痕迹的画面,此刻像是念着咒语的魔鬼一样,在她眼前来回旋转摇摆,不断提醒着她男朋友刚和别人发生过关系的残酷事实。
    都快忘了和王一峰最后一次见面时,他穿的是哪件衣服。
    实在是太久不见了。
    父母的话,有的时候果然是没错的。她一直近乎偏执地相信着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那些小问题最终总是可以得到妥善的解决,可血淋淋的现实向她证明——
    看来的确是她错了。
    忍不住又想起当初,她满脸兴奋地向他宣布她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小学教师时,他脸上掩不住的失望与异样。就是从那以后,她才渐渐发现,他们都和彼此心中预期的那个人,相差太多。
    可终究还是不能甘心啊。
    她无比期待的、甜蜜的第一次,她用心珍惜着、照顾着的童子鸡,从昨天开始,真的彻彻底底地再也不属于她了。他已经在深夜,在她一个人孤枕难眠时,和另一个女人动情地相拥,亲吻,抚摸,然后完成了那场她所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灵与肉的结合。
    曾经爱得有多深,如今的背叛就有多痛。
    纤细的肩膀剧烈地颤动着,黎娇趴在桌子上,哭的无法自已。
    *****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多盼望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
    弹着吉他的驻唱女孩声线偏低,将缠绵的歌词唱的柔肠百转,仿佛在人心口迂回打结。只是这歌声若是听在头痛欲裂的人耳中,着实算不上美妙。
    从极度的悲伤和哀恸中醒来的感觉,比宿醉还要痛苦上几分,被蓝胖子的大脸给活活吓醒的黎娇,头疼得像是要从中间活活炸开一样。
    缓了一会儿,黎娇拿出包里的纸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干。
    只是这具身体里的哀伤并非一时半会儿便能消散殆尽的,她只好强忍着头晕,继续坐在原地默默地平复这种难以抑制的情绪。
    从洗手间刚出来的廖廷钰朝外随意地一瞥,不想,恰好一眼就扫到了那个被灯束给照亮了的姑娘。
    本来黎娇坐的角落偏僻,并不容易被人发现,可那束明黄色的光正好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的身上,四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她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地,倒映在了他眼底。
    美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但是仙子就能随便撞坏别人的相机然后连句道歉也不说的么?
    廖廷钰几步走到她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给他一整天都带来厄运的罪魁祸首。
    “这位小姐,”他食指轻扣了扣桌子,言简意赅地表达了来意,“请问,您还记得您撞坏了我的单反么?”
    一杯酒下肚,黎娇已经半醉,她一时无法分辨出眼前这个高鼻子蓝眼睛、长相十分偏西方的男人口中所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他用来搭讪时使用的无聊借口。
    看着她迷茫的神色和略显防备的坐姿,廖廷钰好心地给出线索,接着提醒道:
    “上午。”
    黎娇没反应。
    “寺庙?”
    “啊……”黎娇突然想起来,她匆忙下石阶时好像的确是撞到过一个男人,还有那时发出的一声清脆可闻的”啪叽”。
    原来是撞坏了人家的单反……
    要是搁在平常,黎娇的回答必定温和又有礼——“不好意思,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相机多少钱,我赔给您吧。”
    但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黎娇的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经受着灼烧的痛苦,她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并打断了她平静的家伙本能地感到十分不满。
    黎娇狠狠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呲牙咧嘴地反问道,“所以呢,你想找茬?”
    话一出口,黎娇自己先愣了一下。廖廷钰比她更惊讶,他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文文静静的女孩子,竟然完全不讲道理,还大有一副女流氓耍无赖的架势。
    本来没想较真、道个歉也就过去了的事情,现下听到这话的廖廷钰反倒真有些生气。他呵了一声,因着她外形而升起的那一股子欣赏瞬间全化为了厌恶。
    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骨子里的教养和风度让他无法将这种厌恶直接表现在脸上,他慢慢悠悠地走到黎娇对面站定,继而俯视着她微微泛红的脸,毫不留情地开了口,“您,家里是不是有背景?”
    这是明明白白地讽刺她不讲理了……
    打记事以来还没被人这样当面奚落过,黎娇的酒一下清醒了大半,一张小脸霎时涨得通红。她低着头,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双手不安地扭绞在一起,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没,没有,对不起……我马上……”
    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廖廷钰转身便走,不给她留下任何辩解的机会。
    等他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心底不免又升起一丝羞愧……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女孩子,虽说是事出有因,又是那个女人有错在先,可到底,他说出口的话也有点过分。
    走之前,他看到她脸皮儿染着一大片的红,一直烧到了脖侧,泪珠子挂在眼底,颤颤巍巍的,要哭不哭的样子看上去可怜极了。
    没准她真的不是故意不尊重人呢?
    思考再叁,廖廷钰决定再去看看。原路重返,却看到一个男人正拽着她的手腕,看样子想要强行带她离开。
    因为那个女人的眼底一清二楚地写着叁个大字——“不愿意”。
    廖廷钰下意识冲上前去,刚才还在和他呛口的女人此刻见了他却像见到了救星一样,飞快地窜了过来,死死扒住他的袖子不肯撒手。
    小瘪叁一样的男人装腔作势地朝旁边呸了一口以示晦气,然后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体型,灰溜溜地走了。
    廖廷钰低下头,皱紧了眉心,忍不住想大声呵斥,“喝醉了还是傻了?怎么不喊人?”
    他可没忘记她刚才一脸厉害又桀骜的样子,和着就跟他有能耐,到真章的时候就怂了?
    挂在他臂弯的姑娘并没有回答,只是抬起一张脸来,慢慢地咧开了嘴,朝他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那两只小虎牙和一对梨涡看起来分外甜美,让人狠不下心再斥责。
    忍得住脾气,却忍不住内心的错愕。温柔娴静也是她,不讲道理也是她,而现在,这个笑的蠢了吧唧的还是她,一个人,一天之内真的可以变化出这么多种模样么?
    真是稀奇。
    廖廷钰自认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刚才的出手相救也不过是由于一时冲动。现在英雄救美也结束了,是时候该把这个家伙弄走了。
    看着粘在手臂上的这个“麻烦”,廖廷钰开始提问。
    她特别乖,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水润的眸子睁得滚圆,直直地望进他眼里,不带丝毫闪躲,真诚又可爱。
    “没有朋友。”
    “没有家人。”
    “我是来旅游的呀。”
    “我住在国光酒店,12楼,嘻嘻,我好不容易从一个男人手里弄来的呢。”
    估计现在他就是问她银行卡的密码,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可是答案清楚又有什么用?一条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反而让他越听越绝望。
    还好剩下一条让他勉强可以接受的——
    这个家伙和他住的是同一家酒店。
    正好他可以顺路把她捎回去,然后将人往她自己的房间里一塞,这样既不用把她一个丢在街头使他的良心遭受谴责,也不用费心地去照顾一个醉鬼,浪费他宝贵的休息时间。
    真是完美而又周密的计划。
    廖廷钰很满意,带着胳膊上的尾巴一起,打车回到了酒店。
    黎娇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好像生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一样,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蹭着。
    一路上龟速前进的两人很快便收获了无数暧昧,洞悉,又隐约带着些许羡慕的目光。
    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小鸟依人地偎在高大挺拔的男友身边,撒着娇的不想走路,这一对,甜蜜的仿佛在向外释放着粉红色的泡泡。
    大庭广众之下,这画面更是成倍的增大了刺激性,让人觉得脸红心跳。
    廖廷钰假装对这些视线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将人直接半拖半拉地拽进了电梯。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廖廷钰悄悄松了一口气,目视前方要求道,“房卡给我。”
    来自头顶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内听起来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独属男人的低沉音色好似打雷一样轰隆隆在耳边炸开,黎娇被吓了一跳。
    她盯着前面镜子里映出的紧密相贴的两个身影,有一瞬间的迷茫。
    然而喝醉了的人意识虽然不清楚,对别人语气的判断却格外敏感些,听出身旁男人口气中隐含着的一丝不耐,黎娇只犹豫了几秒钟,接着便很识趣地交出了包里的房卡。
    卡上赫然刻着几个镀着金边的大字——国光度假酒店。
    果然没有房间号,廖廷钰在心中暗骂了一句。
    接着又问,“房间号。”
    这声音比刚才更冷淡了几分,黎娇瑟缩了一下,抱他胳膊抱得更紧了些,蚊子似的小声哼哼着回答:“1209。”
    等待答案的廖廷钰正在摒除一切杂念以忽略手臂上绵软的触感,因此听到这个数字时,暂时没有反应过来。
    哦,1209。
    等下,1209?!
    1209不是他对面的房间么?
    联想到她之前说的什么“从一个男的那里好不容易弄来的房间”,廖廷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开始怀疑,难道下午那个给他用支付宝转账的人,就是她?
    不会吧,廖廷钰眼神复杂地又瞄了她一眼,如果真是她的话,那这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孽缘……
    “叮”——电梯到了12层。
    廖廷钰本来打算的很好,这个流程拢共分叁步:第一步,把房间门打开;第二步,把她推进去;第叁部,把房间门带上。
    据他估计,整个过程的用时大概不超过一分钟,然而——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现实与理想相比,总是有可能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刚才还一脸乖巧看不出几分醉意的女人,突然之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哗”的一声,吐在了他的身上。
    还没等廖廷钰反应过来要躲开,黄色的呕吐物已经顺着上半身迅速地流向了下半身。白色的T恤和牛仔裤一瞬间面目全非,且伴随着一阵阵难闻的、令人作呕的味道,向四周弥漫开来。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少数几次的狼狈时刻,廖廷钰面色扭曲。
    想也不想,他一把推开呕吐源,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慌张地冲进了左侧的浴室。
    用沐浴露将身上的异味盖的一干二净后,廖廷钰猛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他倒是可以让那个麻烦精去对面拿,毕竟是她闯下的祸,她应当全权负责。
    但他现在,半个字都不想再和她说,更不要提让她去碰自己的东西。
    愤怒地套上浴袍,廖廷钰越想越憋气,额头两侧的青筋忍不住随之暴起,真恨不得一拳打在镜子上以发泄体内的怒气。
    强压下怒火,他面无表情的走出浴室。
    外面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惹祸精的手中捧着一杯水,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
    那不盈一握的小腰挺得笔直,看上去纤细又秀气,几缕调皮的发丝挡住了半边脸颊,却挡不住那截雪白修长的脖颈。
    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她优雅温柔的像是一幅亘古的油画,朦胧又唯美。
    廖廷钰的心倏地漏跳了一拍。
    满腹的怒气仿佛刹那间消散了大半,如果不是房间里依旧残留着浓郁的气味,廖廷钰都快忘了之前曾被人吐了一身的难堪。
    轻嗤了一声自己的鬼迷心窍,廖廷钰打算好人做到底。
    他走到阳台,打开了窗子透透气,不然他真怕,明早会传出标题为“酒店一女子被自己的呕吐物熏晕”的惊悚新闻。
    想到这,廖廷钰无声地笑了笑。
    哪能真的和一个喝醉了的女人计较呢。
    他转过身,准备不打招呼直接离开。没想到,半路途径大床时,一只小手忽然伸了出来,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袖口,拦住了他回房的脚步。
    廖廷钰轻挣,却没挣开,不但没挣开那只倔强的左手,反而又迎来了前来帮忙的右手。
    廖廷钰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口气。
    犹豫了许久,黎娇才终于小声地蹦出了几个字来,“我……那个……我想洗澡……”说完,她好像不好意思了一般,扭捏地动了动身体。
    廖廷钰仿佛听到了这一年来最好笑的笑话,“……你想让我给你洗?!”
    “不是不是!”被误会了,黎娇慌忙抬头,眼里的恳求之色不言而喻,“你能不能,先别走?”生怕再被误会,想了想她又咬着下唇补上了一句,“能不能等我洗完再走,我,我有点怕……”
    最后几个字,随着她复又垂下的头,几乎低不可闻。
    好无理的要求!
    廖廷钰胸腔剧烈地起伏了几下,这女人真拿他活雷锋了?!
    他真想伸出手来捏捏她的脸,好实际测量一下,这个女人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男人的眼底明晃晃的写满了嫌弃与不可思议,尚未完全丢失的羞耻心让黎娇差点收回自己的手,可是让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陌生的房间、以及黑压压的夜里洗澡,她又是真的不敢。
    这几个因素加在一起,简直能把她逼疯。
    黎娇双手一起摇了摇他的袖子,放下尊严嗫嚅出声,“求求你了好不好,求求你了……”
    毕竟和恐惧相比,自尊什么的,显然算不上那么重要。
    面前清澈且不带任何杂质的一双眸子里盛满了祈求,廖廷钰本想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她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出门在外,的确有许多需要帮助的地方。他的恻隐之心微微一软,竟然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
    *****
    气氛有些莫名的诡异。
    电视机里放着节目,男人穿着浴袍坐在床上,旁边不时传来女人洗澡时发出的声音,簌簌的流水声和综艺节目里主持人的笑声,异常和谐地交融在了一起……
    廖廷钰“腾”地站了起来,远离那张容易引人遐想的大床,在屋子里踱步。他不好意思往浴室的方向走,只好走到阳台上,掏出一根烟,点上火含在了嘴里。
    事后一根烟,快活似神仙……
    啊呸!
    被口水呛到的廖廷钰猛烈的咳嗽起来,他赶忙摇摇头,把脑子里冒出来的这句话驱走,刚吸了一口的烟也被他恶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火星顽强地抗争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在男人的摧残之下,与无边的夜色融为了一体。
    黎娇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推门出来,恰好与正弯腰拾起烟头的廖廷钰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屋子里的怪味差不多已经没有了,黎娇敏锐地嗅到了遗留在空气中的淡淡烟草味。不难闻,相反,还很有让人深吸上一口的冲动。
    不过她显然没有同样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中的那丝微妙。
    看男人果真还在,她早忘了自己同样身穿浴袍的“危险”,全然信赖又兴奋地冲上前去,却不巧,左脚因为一不小心绊到了过长的下摆,失去控制的双腿陡然改变了她的运动轨迹。
    黎娇直挺挺地朝地面扑去。
    眼看着和地板的距离越来越近,黎娇掩耳盗铃般地闭上了眼睛。
    身体的本能反应超越了思考的速度,廖廷钰下意识地搀扶住她的双臂将人往上捞,以防止她无法保持平衡而摔倒。
    浴袍太大,黎娇又太小,本来就不结实的结没能守住自己的本职工作,松松垮垮地朝两边散去。
    霎那间,满园春色关不住,两只红梅出墙来。
    廖廷钰呆住了。
    黎娇也呆住了。
    两人之间不超过一米的距离,借着灯光,那具凹凸有致雪白细腻的胴体一览无余。
    黎娇欲哭无泪。原本怕男人在外面等的太久,于是她就着急出来,只是将腰带草草地打了一个结,她压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她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重新系上带子,只是越急越系不好,她急的快要哭了出来,可带子怎么也不肯配合,死活保护不住因为羞意已经染上粉红色的肌肤。
    黎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系了。心头的委屈无处宣泄,她拿起床边的垫子,狠狠地往男人的身上打。
    廖廷钰被生平第一次所见的美景惊呆了,直到头部传来了痛感,这才回过神来,生生受着女人的暴击,口中不住地重复着“对不起”。
    黎娇边推边打,尖叫着将男人赶出了房间。
    硬邦邦的木门在眼前被用力地拍上,“咣”的一声,差点撞上男人高挺的鼻梁,。
    “咔嚓”,房间内传来清晰可闻的落锁声。
    今夜注定无法入眠。
    6点整,廖廷钰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草草收拾了一下,推开了房门。
    他想当面和她说声对不起,却没想到,巴巴等了一个上午,眼睁睁看着表上的时针慢慢地转到12,他还是没等到他想见的人。
    下楼询问前台才知道,那个他还不知道姓名却已经看光了身体的女人,早就退房了。
    没有办法,廖廷钰只能瞎猫碰死耗子,给昨天的支付宝账户郑重地连发了叁十遍那叁个字。
    下了飞机的黎娇打开手机,一大串的消息争先恐后涌进屏幕。因此,支付宝里那条来自陌生人的“对不起”,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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