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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里船泊渡口修整,他放松警惕去放水,没成想伪装了一路的晏决明抓住这个机会趁机跑了。等他回来,只见晏决明已经跳船游到江中另一艘行船中,猫着身子躲了进去。
    天寒地冻的时节,江水冰凉刺骨,他碰一下都直打寒颤,天晓得一个五岁的孩童怎么做到的!
    他在渡口百般打听,知晓了那船要在溧安县停泊,走陆路急急去追。三日后,他赶到溧安县渡口,却晚了一步,那艘船已经离开,晏决明不知踪迹。
    无奈下,他只能灰溜溜回去交差。本以为一顿打是免不了的,没想到上头听闻晏决明孤身跳江,数九寒天,料定这金枝玉叶的小公子上岸后也活不久了,竟也没再追究。
    负责此案的官员与晏侯爷有旧,连夜将消息递去京城。晏侯爷收到信,当即派亲卫晏立勇往南直隶去,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当年晏决明藏身的商队。
    客商听闻晏立勇的来意,思索片刻后神色躲闪,东拉西扯地搪塞。晏立勇不傻,当即便亮了刀子,一番威逼利诱后,客商才说了实话。
    那日商船抵达溧安县,客商打开舱门,只见一个幼童缩在货物中间瑟瑟发抖,面色青白。那幼童极力掩饰恐惧,镇定地与客商商讨,说自己是京城人士,被人拐到此地,求他送他回去,家中自有重谢。
    客商只当他信口雌黄,没放在心上,把他提溜到岸上便不再去管。谁料等他安顿好货物往县城去时,又偶遇那幼童独自在山间徘徊。幼童求他带自己去衙门,他心中不耐烦,谁愿意上元节跑去衙门给大人们找不痛快的!
    山路狭窄,他长袖一挥,那幼童竟直接滚下山坡去了!
    他心中一惊,探身去望,却见那孩子被树拦腰挡住,倒在地上不知生死。客商害怕惹祸上身,县城也不敢去了,返回渡口连夜离开。
    时隔数年,今日再想起来,才知道自己不光错过了荣华富贵,可能小命都要不保了。
    就这么兜兜转转,晏立勇又匆匆赶到溧安县。如今真相近在眼前,他却踌躇了。
    他将廉价的茶水一饮而尽,心中默念。
    青天在上,保佑晏家找回那个康健聪慧的大公子吧。
    顺顺利利、皆大欢喜。
    第5章 采荷忙
    日暮时分,街市冷清下来,程荀和程六出推着空荡的板车归家。
    从县城到四台山山道,行人渐散,周遭安静下来,只听闻山中熏风穿林打叶,蝉鸣伴着溪流淙淙。
    斜阳映着远树,日光穿过高柳绿槐,洒在程荀的脸上。
    清风拂面,她眯着眼睛长舒一口气,很是安逸。
    程六出看她懒猫伸腰似的模样,忍俊不禁。
    二人路过山间一处荷塘,程荀起了玩心,央着程六出要去采莲子。二人在池边丢下板车,从芦花荡里拉出一只竹筏,轻快地跃了上去。
    霞光映日,竹筏搅乱池水,水天相接,一片金粼。
    粉紫的天地间,少年撑一支竹篙,移舟向那藕花深处去。少女光脚踩在竹筏上,摇晃间采莲正忙。
    竹筏荡阿荡,直到暮色四合,水鸟归巢。少年少女拥着满船荷香仰躺在竹筏之上。头顶是漫天的皓月繁星。
    程六出从袖中拿出一支梅花木簪,递给程荀,假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前几日见城中有人家给姑娘办及笄礼插簪,想起你如今还没戴过,便给你刻了一个。”
    程荀接过木簪,举在眼前细细端详,绿檀木的簪身顺滑柔润,不知道他私下打磨了多久,一簇梅花小心翼翼坠在簪头,娇艳欲滴、栩栩如生。
    她把木簪小心地放进前襟,心中欢喜,嘴上却揶揄:“立夏了,为什么不是荷花?可见你还是不够风雅。”
    程六出翻了个白眼,不理她的口是心非。
    薄云掠过残月,水云之间,荷香四溢。
    过了好半晌,她突然喃喃道:“程六出,女子及笄为何要办礼?”
    “常人办礼,多半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家女儿到说亲的年纪了。”
    “女子及笄后只有嫁娶这一条路吗?”一股无名的困惑和烦躁袭上她心头,她不明白,明明方才还在欢喜,为何下一刻又陷入了低潮中。
    程六出听出她的语气,沉吟片刻才认真道:“男婚女嫁是世俗常态,可嫁人后却不止一条路可走。
    “前有嫘祖事农桑、编丝绢造福后人,后有梁夫人前阵杀敌、多少男子都不敌她勇猛。世上某些傲慢短视之辈小瞧女子,以为区区婚嫁就能将女子困在后院庖厨,实则大错特错。”
    程六出眉心微蹙,神色有些严肃:“若是有一日你成亲了,切记要事事有主见,不能被人随意摆弄。”
    程荀眨眨眼,突然问:“我成亲后,我们俩就要分开了吗?”
    程六出一愣,是啊,阿荀成亲后就有自己的家了。
    程荀追问:“照理说是你先成亲,你成亲以后,我还住原来的屋子吗?”
    程荀想,她住的屋子大,靠窗景致采光都比程六出的好多了。若是以后程六出成婚,总不能让嫂嫂和程六出一起挤又暗又小的破屋子。
    程六出被她跳跃的思维砸得有些懵,猝不及防被拉进了未来五年、甚至十年后才会面临的问题。他稍一设想程荀描述的场面,心中密密麻麻地浮起抵触。
    他无法想象,有一日程荀会跟在另一个陌生男人身后,离开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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