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铮如何不知?
贺云铮点头叩首:“微臣知道,陛下喜得龙子之前很久,禁军中就有人提过此事,微臣全都知道,微臣早早就替陛下高兴,更愿带着郡主远离京城,如微臣的父亲一般,替陛下以及您的子民镇守大邺江山。”
“晋王当诛,大理国亦当平叛,微臣愿一生作您的刀,替您征战,从此不踏足京城半步。”
他这蠢货,不求荣华富贵。
“你早知道自己的身份,亦知道……?”德妃有孕之事?
建隆帝突然成了那个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的人。
贺云铮仰起头颔首,惯常沉默寡言的人作出这番神态,更有种矢志不渝的坚定:
“微臣从始至终,只想知道自己父母的身份与下落,其他的没有求过。”
“那你桩桩件件的莽撞和试探……”说到一半,建隆帝看着少年干净的双眼,猛然顿住。
“不曾试探,唯一夹带的私心,是想借身份便利,探查二郎意外身死那夜究竟发生了何事。”贺云铮坦诚应答。
刚刚因为贺云铮的愚蠢而恼怒站起的建隆帝倏然顿在了原地。
愚蠢……
愚蠢!
已死之人,何必再查?
而且贺云铮明明有更多机会做更多事,他竟只想着求这一个明白!?
自己与郑家、朝中多少人都在琢磨,贺云铮数次顶撞,不论是洛嘉回京那日提前释放刘召,还是之后释放虞焕之,是否是在试探他的态度,揣测他的底线?
恐怕连洛嘉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贺云铮从未有过深谋远虑,他要维护就是维护,救人就是救人,他心思干净纯澈,甚至不谙规矩多有莽撞,但他从来都是发自本心在做事……
他们所有人都想错了他。
哪怕是洛嘉,特意摆布一道,故意引贺云铮得知真相,也是因为误会以为贺云铮会心有不甘,想挑拨平衡他们之间的关系,而没敢信——
这傻小子只是从始至终地爱慕着她,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却从不言说而已。
哪有人敢信?哪怕自己这万人之上的圣人,今日之前,也从未敢相信……
建隆帝忽而深深看向他:“那你查出什么了吗?”
贺云铮看着对方,抿唇未语。
按照他的性格,沉默便是吃瘪,是没有探查出。
建隆帝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庆幸了一下,好似在一个纯澈的晚辈面前,他保留住了自己的威严与体面。
他蓦然偏过脸,坐回了那尊贵的龙椅上,大起大落的心绪令他又不住狠狠咳了好几声,嘶哑盘旋在氲着热气的大殿内。
贺云铮跪在地上,雪水融化后却未觉温暖,反而因着忽冷忽热闷窒着他的身体,难受得像被塞进了蒸锅里。
建隆帝咳了许久,才深深看他:“你可知,真放弃一切护着永嘉,从此不入京城,不入这权利的中央,你就永远也查不出郑二当夜横死争相了?”
贺云铮撑在阶前的手掌缓缓攥紧,他看了许久这位尊贵的圣人,看着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长辈,多少孺慕之情与复杂纠葛在他心里对立厮杀。
半晌,闭上眼,不暴露自己眼中多余的情绪。
他再度叩首:“微臣知道,微臣求陛下成全。”
建隆帝张了张嘴,诸多谋算设计,突然好似成了一团脏污的笑话。
而回忆渐渐清出脑海,他看着眼前跪地的人,从贺云铮已经换回了柳元魁,他喉结哽动了几番,重新问出:
“若要保下李相思,你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呢?”
柳元魁闭上眼:“微臣罪有余辜,求陛下成全。”
沉沉一拜,与贺云铮宛如不谋而合,在大殿中荡起一声逼仄的闷响。
第99章 异状
屋外的大雪纷飞, 京城的雪一年盛过一年,有人说这是瑞雪兆封面,亦有人说这是天助大邺, 因为再往西北而去, 汾州必然受寒更甚。
晋王此时起兵本意是想出其不意, 然而没想到老天更加不利。
诸多流言蜚语, 洛嘉已然听腻了, 她望着眼前眼底泛红的少年。
贺云铮从宫中回来, 一步一步逼近她眼前:“你觉得, 我是来问你罪的?”
洛嘉自然不希望是这样, 但事实摆在眼前, 她不做梦, 她向来要为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
不说话,贺云铮忽而重新拿起那张信笺:“我如果是来问你罪的, 这封信此刻就该在御前!”
她的亲笔字迹,一笔一划解开他的皇嗣身份, 揭开他的父亲、前任太子曾为老晋王谋害!
而当今圣人却又迟迟不肯助他恢复身世, 想来更有谋算, 故而她替他找寻到了证人, 若他日建隆帝对他起了杀心, 他便有了保护自己的武器……
多聪明,多锐利,多大逆不道!
但她有这样的胆子, 却偏偏对于贺云铮此刻的想法,只作最保守的估计, 只猜测他是来问罪的……
洛嘉亦被激起了怒火,难得不再理智地猛然伸手, 欲将那张保留她心软的信笺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