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剑录哈哈大笑,看着遥光,遥光则大概明白了闪戎的意思,停下进食,思考了一番。
闪戎接下来说出了最重要的话:“天下修仙之门林立,多年前你死我活,哪怕曾有仇隙,又与无辜凡人何干?想必魔尊不会殃及无辜,当然,若愿意看在遥光师弟面上,网开一面,就更好了。”
“你放心吧,”遥光说,“他不会去朝天剑派寻仇的,只要掌教真人别来找麻烦……大师兄,你回去还是好好劝劝他们罢。”说着遥光又以眼神朝龙剑录示意,龙剑录没有吭声,但既然这是遥光的意思,便无所谓了。
戴烨一语不发,那表情既愤怒又憋屈,事实上就是打不过龙剑录,这没什么好说的。
龙剑录:“求情结束?你们俩现在就可以滚了。”
闪戎:“还有一件事情。”
遥光:“?”
闪戎:“这段时日里,我四下寻找办法,想回去带你离开师门,因缘际会,找到了封天。”
遥光想起来了,先前闪戎渡劫时对抗雷云,所倚仗的法宝就是封天剑,这是当世最高阶的神兵。
“让我看看?”遥光说,“是碎片吗?”
“是的。”闪戎倒是很大方,知道龙剑录自恃身份,不可能出手抢夺他的法宝,便将封天的碎片放在了桌上,那只是一片锋锐的铁片。
“你被大师兄带回师门后,”闪戎说,“我跨越中原,进入黑谷。”
龙剑录十分意外,脸色一变道:“你进黑谷做什么?”
戴烨也看着闪戎。
闪戎沉默片刻,没有回答,改口道:“黑谷最深处,并不似古籍上记录的景象。”
戴烨:“你是如何抵抗邪气,进入黑谷的?”
闪戎:“有人已先行一步,将最深层封印上的镇压宝物取走了。”
半个月前,闪戎御剑越过长城,进入了黑色谷地封印邪神之处,一路前行,树木俱已死亡,留下化石般的枝干,而围绕着邪神的屏障,则是无边无际的火焰与熔浆。
再往深处走,则是千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遗迹,火山最深处,是邪神沉睡之地。
但闪戎发现了,法力正在黑色山谷中流动,邪神的巨大心脏处,出现了一个破碎的封印!
封印正随着时间缓慢消弭,而原本镇守在阵眼之上的、像是法宝般的器物,已经消失了。有人已早一步来到此处,并取走了封印上的法宝,如今邪神正在吸收大地的力量,等待封印完全破碎的复生之时!
“我在邪神面前等待良久,”闪戎说,“祂的心脏正在起伏,但很慢,根据我的估测,封印还能持续一个月左右。”
遥光大气不敢出,盯着闪戎。
闪戎:“与此同时,我还读到了封印上天女留下的一段讯息。兴许她已预料到千年之后,邪神必将挣脱封印,于是为世人指引了再次斩除邪神的方法。”
戴烨也是第一次听闻,龙剑录问道:“重铸封天剑?”
“是的。”闪戎说。
龙剑录:“想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闪戎:“在第一次仙魔大战之后,封天碎裂,分为三片,一片为雷鸣将军,也即仇新所持,统御人间。”
“另一片,被交给了呼延秋,建立仙家之尊云天派,也即天剑派的前身。”
龙剑录沉声道:“百年之后,呼延秋不知下落,有人猜测,他已升仙而去,于是云天遭到了本教围攻。”
闪戎:“正是,这即第二次仙魔大战,在那之后,云天派迁往碧峡峰重建,改名为‘天剑’。”
戴烨:“即我教前身。”
闪戎:“虽然岁月悠久,但也许封天剑的第二块碎片,还保留在门派中。大师兄,如今我已是弃徒,只能交给你了。”
遥光看了眼龙剑录,不知道该不该说。
龙剑录却道:“第三片呢?”
闪戎:“第三片,应当就是封印邪神的法阵阵眼上的镇守之器,也许被解开封印的人一并带走了。接下来,我的任务就是寻找第三片,再铸封天。”
“然后?”龙剑录随口道,“你想做什么?”
闪戎看着龙剑录,说:“至少现在,你我目标是一致的,大家都不愿邪神苏醒,生灵涂炭,魔尊,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龙剑录冷哼一声,说:“你莫要忘了,我的身份是什么。”
“我觉得这样很好啊!”遥光突然改变了主意,朝龙剑录说,“你也不用唤醒邪神了,咱们换个方向,彻底杀了祂吧!”
龙剑录:“你有病啊!”
遥光忙摆手示意先别着急发火,龙剑录却道:“今天早上,还让我去唤醒邪神,现在又让我杀了祂?!是我脑子不好使还是你脑子不好使?”
闪戎:“???”
戴烨:“………………”
“当时我只是开玩笑的,此一时彼一时嘛。”遥光解释道,“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只是混乱中立而已……”
“你让魔尊去复活邪神?”戴烨说,“我没听错罢?”
闪戎:“你与这世界,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现在连遥光都觉得自己有病。他实在无法详细解释,最后站起来,扔下集市里的三人,直接走了。
龙剑录:“喂。”
遥光站在绿洲湖泊前,一阵风吹起他的薄纱衣。
“喂!”龙剑录完全无法理解遥光。
遥光转头,看了他一眼,龙剑录愣住了,面对遥光那带有少许忧郁与不安的眼神,竟是一时涌起似曾相识的感受。仿佛他们在很久以前,就曾经这样对视过。
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属于上辈子的回忆?
遥光心里所想,却是另一件事——得怎么圆这个前后矛盾?
“其实是这样的。”遥光支支吾吾地说。
龙剑录却道:“我们见过面。”
遥光:“?”
“在另一个湖边,你脱了上衣,正在洗澡?”龙剑录眉头深锁,说道,“我就在岸边看着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件事?在……在……”
龙剑录努力地搜寻着记忆,想从诸多互相关联的事件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以佐证,然而这个瞬间的印象却是独立存在的,这更显得十分诡异。
他为什么会记得上一本书里的事?
因为我写的是同一个人吗?用了同一个名字?所以他保留了上个故事中的记忆?他还记得多少?
遥光也吓了一跳,他来不及细想,忙道:“其实是这样的,你不听我解释吗?”
龙剑录现在显得相当疑惑,骤然出现的场景印象令他彻底混乱了,这在他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人生里尚属首次,甚至令他的意志产生了几分动摇。
他仅仅是盯着遥光看,良久后,遥光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吓人。
“你说。”龙剑录逐渐恢复了。
遥光整理过思绪,给出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答案。
“嗯……你不要笑话我。”遥光避开龙剑录的视线,说,“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彻底打败邪神,毕竟人世间苦邪神日久,那家伙随时会苏醒,更容易毁灭整个世界。”
龙剑录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他似乎很想戳破遥光在撒谎,毕竟这表情实在太明显了。
“所以呢?”龙剑录说。
“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让你先唤醒祂,再彻底除掉祂。”
“你觉得这合理?”
“合理啊。”
“这一点也不合理吧!”龙剑录简直要暴走了,“你告诉我,唤醒邪神之后,你能拿出办法来消灭祂?”
“这不是有封天剑吗?”遥光灵机一动,说,“闪戎找到一片,加上咱们的,一共有两片,重铸封天是不是就能消灭邪神?哎,你怎么了?”
龙剑录扶着树,第一次觉得大乘境的天下第一,有要朝凡人认输的感觉。
“这只是我不成熟的一点想法。”遥光说,“总之,我一直以来的目的,都是消灭邪神,只是也许表达不清楚,给你造成了误解。”
龙剑录:“看不出来你的志向如此远大,早在身为炼气期的天剑派不记名弟子之时,竟已有了铲除邪神的愿景!”
遥光:“是的哦。”
龙剑录:“你觉得这可能吗?你以为魔尊会相信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遥光:“随便你信不信,反正就是这样了。”
这天过后,龙剑录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遥光则觉得自己总算交代过去了,故事正在以一个奇怪的形式展开,自己书写着自己,或者说笔下的角色们活了过来,正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开展着自己的行动,而他们又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然而龙剑录关心的,却变成了另一方面,他开始对遥光产生了怀疑,当然,这种怀疑并非带着敌意。
“这究竟是什么?”
双修时,龙剑录抱着遥光,低头看他的六角水晶吊坠。
“我不知道……”遥光看着龙剑录的双眼,小声道。
龙剑录却抓住遥光的手,引得他大喊。
龙剑录的注意力被分散到了水晶上,他试图观察遥光,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商牧节后,聚集在沙洲的旅人们一夜之间撤了个干干净净,边陲小镇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龙剑录带着遥光离开沙洲镇,在漫天的风沙中,遥光说:“我御剑带你,想去哪儿?”
龙剑录对遥光的心情相当复杂,有时总觉得他的来历、身份都不似表面上流露出来的模样,但看他言谈举止,又显得很单纯。
龙剑录站在一座沙丘上,示意遥光稍等,接着,他撮指于唇间,打出了一道明亮的响哨,霎时音传百里,面前的地面卷起黑气,扩散,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法阵内犹如黑水之池,荡起涟漪。
这是召唤什么?太邪恶了。遥光第一次看见龙剑录以这样的方式施展本领,事实上这名魔王从出场迄今,所使用的诸多伎俩,都是实打实的魔族法术,要么是四处呼啸的黑火流星,要么则是双眸血红、身周血气四散的音波,或是这等黑暗法阵……
……怎么邪恶、怎么污染环境怎么来,关键遥光还觉得挺符合自己的审美。
接着,在那黑色旋转的法阵血池之中,出现了一条四足独角、身周覆满闪光鳞片的异兽,竟隐隐笼罩着神圣光芒。
这实在太违和了!从一个充满魔气的血焰法阵里,召唤出一只圣兽?
“它叫辟邪,”龙剑录说,“是我的坐骑。”
辟邪先是仰天长啸,再在龙剑录面前顺从地低下头,龙剑录便飞身骑坐上去,朝遥光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