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暮的念头才转到这里,突然听见客房尽头,一处月亮拱门后传来些许细碎的闷哼声。
她一时欣喜,快步提裙走了过去。
绣鞋踏过瓷砖,裙尾蹭过墙角,眉目清雅的女子已经穿过层层阻碍,走到了月拱门前。
月拱门后是一处石景,假山和一条斜径,通往后面一处竹林夹景。
她探出身去瞧,便瞧见一道身影靠坐在假山上,正是眉头紧蹙,神志不清的模样。
是了,被下药,男子,来客房附近,这几点都对上了,应是沈千户无疑。
瞧着其人打扮尊贵万分,除却打扮以外,这人的面颊——这人面颊十分俊美,男生女相,却不显柔气,眉宇间锋锐冷冽,一瞧便知不是常人,单这一张脸拿出去,打马倚斜桥,满楼红袖召。
仔细瞧着还有些相熟。
萧言暮瞧了半晌,都没记起来这是当时救她的人。
她当时在湖水下就昏过去了,出来之后又深陷韩府宅斗中,日日夜夜都在饱受折磨,在想方设法的抗争,根本来不及想那位救过她的陌生人。
沈溯日日夜夜都惦念着的那一场湖水下的旖旎,在萧言暮这儿早都被忘到脑后了。
“沈——沈千户?”萧言暮提着小心,试探着走过来问。
靠坐在假山石景上的男人听到动静,似是勉强唤回了些神志,低低的“嗯”了一声。
当真是他。
萧言暮一时兴奋极了,她快步走上前,一边将他扶起来,一边低声说:“您喝醉了,我送您回客房。”
沈溯似是已神志不清了,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反抗,只是萧言暮将他扛起来时,还是险些摔倒。
男子体量高,骨架大,自然是重,若非沈溯还能自己走两步,她是扛不起来的。
她定是不可能送人回客房的,客房人来人往,若是被人瞧见他们俩就完了,且不知道那韩羡鱼什么时候还会来,所以她只会带人去她的浅香院。
幸而浅香院距离此处不远,她一路带着沈溯躲避人群,借着路熟,专挑少人的地方走,偶尔沈溯会突然摔一下,带着她狼狈的倒下,却又恰好躲过路过的人。
总之,跌跌撞撞,她硬是将沈溯扛回了她的院子。
她的院子里根本就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烧火丫鬟,每日只知道在膳房或者地龙外烧火,别的都干不了,她也从不用这丫鬟。
所以没什么人瞧见,萧言暮顺利的将沈溯一个大活人扛回了浅香院,直入她的卧房。
卧房内陈列摆设分外华美,屋内还烧着滚热的地龙,一走进去,热气儿便直扑人的脸,屋内没点蜡烛,但并不昏暗。
吹灯窗更明,月照一天雪。
萧言暮将沈溯抬到卧房床榻间。
他是那样挺拔的一个人,手臂舒展开,竟是能占半张床。
床榻是千斤拔步床,本来挺宽敞的,但是沈溯一躺上去,竟显得逼仄起来了。
萧言暮满身热汗的将他放下,只觉得身上都烧起来一股热汗,与此同时,她的心口也跟着剧烈的跳动起来。
她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凉水和冷药,一起往沈溯的嘴里灌。
沈溯的衣襟是暗鸦色的,上绣着浮动的银纹,瞧着华美极了,腰带是素银丝缝墨玉而制,散发着盈盈的光。
素白的指尖轻轻抬起,落到沈溯的面上,泛着莹润光泽的指甲轻轻一勾,想去捏开沈溯的下颌。
但怎么都捏不开,冷药根本灌不进去,顺着沈溯的下颌便流到了衣服上。
沈溯似是有些难熬,转而动了一下,手臂落下时发出“啪嗒”的一声响,床榻上的沈溯没什么其他的动作,萧言暮却是被惊的吓了一跳。
她暗暗咬唇,有些不安的看向沈溯。
她去之前,便想好了该如何做。
她身陷囹圄,难以脱身,唯一的法子便是依靠外力,且还是极强硬的外力,一般人,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从韩府带走,就算带走了她,也无法躲避接下来的搜查。
她需要一个人,不计后果的帮她。
而摆在她面前的,恰好有这么一条路。
韩羡鱼想要对这位沈千户动手,甚至给这位沈千户下了药,萧言暮猜了猜,结合当时那俩丫鬟说的话,觉得应该是媚药。
韩羡鱼既然喜欢沈千户,那就应该想嫁给他,而男女这档子事儿,只要上了床榻,再被人一揭露,两家碍于名声,一定会结亲。
萧言暮对媚药了解其实不多,她性子冷淡,不爱与人交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更是从来都不碰,她只是隐隐听说过,男人女人中了那些药,若是不及时与人同房,会血脉翻涌,冲爆而亡,只有用特制的冷药才能压制一二。
虽说她也没见过爆体而亡是什么样子,但是应当后果很严重,所以,萧言暮打算将沈溯救回来,将自己之前偷偷熬的冷药喂给沈溯解媚药。
她想待到次日醒来,以此恩情,胁沈溯救她离开韩府。
她救了沈溯,对沈溯有恩,沈溯救她一回,一饮一啄,也算公平,只当他们俩互相利用一回便是。
主动搅和进局里,并且以此来威胁沈溯,此法颇为危险,但是萧言暮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再不抓紧走这一条偏锋路,她真要被留在韩府里磋磨死了。
一想到她要日日面对韩临渊那张脸,萧言暮便觉得厌恶。
比起来韩临渊,沈溯这个陌生人都显得顺眼多了。
萧言暮思索间,又去灌沈溯冷药,但沈溯就是不张口喝。
只是不知为何,这位沈千户躺在床榻间,没有任何“难耐”的模样,瞧着像是睡着了似得。
他定是中药了,否则不会倒在石景那边,但是他却此刻却没动静,萧言暮为难的看了片刻,试探性的碰了碰,想,为什么吃了媚药,但不出男人的反应呢?
她喃喃自语:“难不成——他不举?”
她说话间,躺在床上的沈溯胸膛突然剧烈起伏了一瞬。
萧言暮惊了一跳,却见沈溯又不动了。
她一狠心,伸手过去捏戳两下,这一下,沈溯骤然翻身,将她整个人都压到了床榻上!
第13章 他举的很啊
床榻柔软,本是浸着女子淡淡的香气,但此刻,又覆上了沈溯的气息。
他身上有淡淡的松木香,冷冽中透着寒意,似是霜雪压在松枝上的味道,但偏偏,他这人是火热的,整个人就像是放在火堆里炽烤的精铁,又烫又硬的硌灼着她。
男人的骨那么硬,就算他昏迷着,也给萧言暮一种被侵略的危机感。
萧言暮整个人都打了个颤,她惊慌的去看沈溯,发觉这人还紧闭着双眼,一副意识朦胧的样子,但是人却死死的压着她,叫她挣脱不开!
萧言暮的心口嘭嘭的跳,她想,这人该不会是药效发了,要对她做那档子事儿吧!
她被吓到了,甚至都不敢动。
而她不动,沈溯就也不动,只压在她身上,男人坚硬的骨头硌着她,让她恍惚间想起她刚才说的那声“不举”。
她冤枉这位沈大人了。
这位沈大人不仅是“举”的,还十分举,此时正逼着她,让她羞愤的想逃,但又被压制,根本逃不开。
这位沈大人太重了,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压着她,她连一个手臂都抽不出去,他们被迫呼吸相闻。
空气都在此变得灼热,他的气息一点一点喷在她耳侧,让萧言暮后背都窜起一阵阵麻意,她能感受到沈溯越来越明显的欲念,但是她手腕被钳制这,甚至不敢大声呼喊。
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沈溯在她这里,连外面那个烧火丫鬟都不行。
可是她不能成功喂沈溯解毒的凉药,若是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沈溯药性上头,跟她做了那档子事,可怎么办?
萧言暮心中一团乱麻,无措极了。
沈溯每动一下,她就颤一下,像是只胆小怕事的猫儿,惊恐的炸了毛儿,瞪大了眼看着他。
沈溯还闭着眼,但是每当萧言暮放下心来,以为他不会动的时候,他都会突然动上两下,将萧言暮吓得一惊。
如果不是知道他中了药、神志不清,萧言暮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在故意吓她,报复她说他不举的事儿了。
直到一刻钟后,萧言暮的手臂都被压麻了,沈溯突然翻了个身,将她箍在怀里抱住了。
他这一双手铁钳一样,牢牢地将萧言暮摁着,萧言暮根本动弹不得。
萧言暮的凉药早就在刚才砸到了地上,药液滚落,半点不剩下,也没有什么凉药能给沈溯喝了。
被他箍着的时候,萧言暮看着他的侧脸,心想,反正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这个沈溯真要碰她,把她当凉药吃了,那她也认了。
反正这都是她自己招惹来的。
只要事后,沈溯能带她离开韩府就行。
她这样一般想,整个人都豁出去了,细长的手指一勾,直接将沈溯的墨玉腰带扯下来,狠狠地往地上一丢,又将自己的腰带一扯,然后用力将自己塞进了沈溯的怀里,眼睛一逼,咬着牙等着沈溯药效发作。
可偏偏,她扑上去的时候,沈溯脊背一僵,竟然抱着她竟然不动了。
萧言暮也不敢对他下手,只能被迫陪着他躺着,等着他药效发作后自己扑上来。
窗外薄凉的月色缓缓落进来,照着这屋内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韩临渊和白桃成婚时是黄昏,一群人折腾了这么久,此时已是冷月西悬了,薄薄的一层月华从窗外落进来,将整个屋内映出了一层朦胧的光,萧言暮被昏迷“中药”的沈溯牢牢捆着,摁躺在床榻上的时候,韩临渊已经送走了所有客人,跟白桃进了洞房。
——
新房被布置的喜气洋洋的,红烛千盏,妆奁生辉,白桃端坐在新房的床榻上,头上盖着红盖头,心中忐忑万分。
盖着一层金丝画凤的红盖头,她只能瞧见自己的足面。
她的心中不断回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她对韩临渊多少有些了解,这个韩临渊,对他那位发妻可以说的上是情深根种,今日闹成这样,不过是双方都怄着一口气,谁都不肯妥协低头罢了。
韩临渊给她这么多荣宠,都是为了给萧言暮看的。
所以韩临渊必定不会真的喜爱她,今夜,说不准也不会过来。
再说,她现在对外称她“怀有身孕”,韩临渊应当也不会过来要她伺候。
她这念头只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便听见房门被人大力的推开,有人从门外踉跄着走进来,呼吸和脚步都极为沉重。
白桃心想,韩临渊竟来了她这里,难不成,韩临渊是想在她这过夜,然后气一气萧言暮?
她这念头才刚转到这里,韩临渊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一掌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红盖头扯开,酒气扑面而来,白桃一睁眼,便瞧见了一张醉醺醺的脸。
韩临渊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但是他并不痛快。
他的眉头紧锁着,看到白桃的时候,一双瑞凤眼里满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