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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同样站着的越骑校尉赶紧过来搭手,他边解释,边和虎贲校尉一起将段仲崇往外拉,这让中尉心中松了口气,他看向有些看起来还有些懵的卫青,连忙转移话题道:
    “大将军此次征战实非凡响,我……”
    中尉还未说完,被两个校尉扯住的段仲崇便挣扎着再次开口:
    “放开我,我才没醉!大将军早就与韩盈相识,数月前还于上谷郡外军营中渡夜,若非那奸夫,早就在一起了!你们——唔!”
    见段仲崇还是不肯住嘴,还在说这些骇人听闻的话语,虎贲校尉直接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可这个时候再捂,实在是有些晚了。
    因一直有人歌舞,助兴的鼓瑟声音不小,而殿中宽阔,除去自己一个人饮食的,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地互相交谈,中间各有一段距离,这使得段仲崇刚开始正常说的话,只被卫青和他身边人听到。
    而现在,段仲崇加大了声音,又与正与他们两人互相拉扯,一下子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过来,再回想自己刚才所听到的内容,众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莫说谈话,连正在起舞的少府也停了下来,满脸震惊地看着卫青,韩盈,以及正在挣扎的段仲崇。
    被盯着的卫青心情有些糟糕。
    不是因为此事原本以为平稳度过,此刻又被突然爆出来让他心情糟糕,而是由段仲崇这人爆出来代表的含义。
    此人为步兵校尉,并未跟着自己参与这场征战,也就是说,在他第二日下令隐瞒韩盈来过消息后,军令没有起到效果,还是有人将此消息散播出去,甚至传到了段仲崇这个负责操练步兵,与那些骑兵并无关系的人耳里,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这消息到底怎么传出去的,在场人中,还有多少人同样知道此事?
    卫青心中疑问,可听到的韩盈一点也不奇怪。
    他对军队的掌握极高,但那只是在征战和一些大范围上,日常这种琐碎的事情和一些八卦,永远不可能全部管住,尤其是见到自己的人不少,本来泄露的风险就高,士兵又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肯定会在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将消息泄露传播出去,只不过是一个时间早晚,传到哪里的问题。
    毕竟要真能靠管理就能把这些人管住,让他们服从一切命令,那世间哪还会有这么多的犯人,以及这么多心思各异的达官显贵呢?
    只不过,由于此事一直未曾爆出来,韩盈还以为它只会在底层小圈子里,或真或假的传播,最后变成一桩绯闻,无法拿到朝堂上来说,导致她计划把女官路上这一大阻碍去掉的计划停滞,她都准备改变计划,找地方女吏案例了,没想到会有人主动‘帮忙’啊。
    原本跟她‘勾心斗角’的张汤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周围也显得极为寂静,不少人的目光正注视着她,也在注视着卫青,甚至……还有皇帝。
    谁开口,谁掌握主动权,短短数秒间,韩盈便已经做出了决定,她随意弹了弹衣服不存在的灰尘,迎着众人的目光,笑道:
    “我仰慕大将军风采,自荐枕席,做一夜夫妻而已,何时有奸夫之说?”
    韩盈承认的姿态太过于随意,以至于听到她亲口承认的众臣都有些发懵,过了两三秒,才有倒抽冷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身旁的张汤挑了挑眉毛,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必然有场大戏,卫青回想起当初韩盈说肯定会把他拉下水,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动,捂住段仲崇的虎贲校尉面露惊愕,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可段仲崇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心中不知为何开始有些发慌——
    她怎么会直接承认了?!
    是啊,她怎么会直接承认了?
    和韩盈颇有些不对付的少府也有些犯懵。
    过往女性受限于性别,没有官职,所以在固有观念中,别说这两人未婚,就算是有人已婚,滚一张床上恐怕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毕竟玩的花的权贵多了去了,一夜情而已,还不够看的,可当韩盈具有女性和官吏双重身份时,后者便开始影响他的叛乱,尤其是韩盈还刚刚举荐了奇人,给卫皇子赐下了神迹!
    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陛下又——
    还未等大家理出个头绪,确定要如何动作,高位上一直未曾开口的皇帝,似乎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件事似的,同样极为随意地开口:
    “此事朕也知晓,不过是年少轻狂之举,诸位爱卿不必在意,今日乃皇子寿宴,把醉酒之人带下去醒酒,继续饮宴欢庆!”
    第426章 朝堂对峙
    此事太过于突兀,在场之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再加上天子发话将此事定性,不想追究,众臣迟疑片刻,也都遵从了下来。
    毕竟,皇帝明显有袒护之意,他们现在还不知前因后果,贸然上前质疑很不稳妥,恐伤了自己,更何况,现在是皇子寿宴,真要争执此事,将好端端的贺喜宴落了个满是火气的结尾,就算是让这两人出了事,自己也会得罪皇帝,必然落不到好。
    所以段仲崇很快被拉了下去,众臣也开始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行动,喝酒的喝酒,跳舞的跳舞,可无论在做什么,都不复之前的欢悦,而是明显带着股表演开心的意味,再过了一会儿后,演都不带演了,直接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讨论此事,时不时地就有目光扫过卫青和韩盈。
    处在官场当中,韩盈面对的打量多了去了,这点视线对她没有任何影响,举杯抬箸间潇洒自如,丝毫不见异样,倒是旁边的张汤感受着这些视线,略微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压低声音,道:
    “韩尚院此时还有如此雅兴?”
    不清楚张汤态度,韩盈便像没有听懂他询问意思般反问:
    “如何不能有之?”
    “罢了。”
    作为揣度陛下心意而掌权的酷‘吏’,张汤对于皇帝心思的揣度同样不差,他可不会像段仲崇那样,认为今日这场神迹只是为皇子造势,这种锦上添花之举,可为也可不为,能让陛下,韩盈两人同谋,尤其是韩盈这个从来都不喜巫觋的人主动为之的,必然是更大的事情,比如——
    国祀。
    华夏民族对于精神信仰的统一,并非从西汉才开始,炎黄,周公,秦始皇统一天下的过程中,都在推进着它,只不过推进的程度不是一蹴而就,也不只存在于祭祀这一方面。
    毕竟能让人信仰的‘神’,不会只在人的脑海中让人幻想,它在日常生活中会起到极大的作用,有现实支撑,才会稳固长存,就像是在部落时期信仰的图腾,不仅是信仰,它还被画在布上,担任着作战时辨别己方和敌对部落的重任,所以随着炎黄的统一,图腾也开始融合,并出现了龙这种神话生物的存在。
    再往后,这块布,或者其他绘制,雕刻图腾的物品,便转化为了战旗,以及天子专用的物品等等,逐渐与巫觋所代表的鬼神信仰分割开来,也让后人感觉不到信仰的统一。
    春秋战国时期,人口扩张,又出现了数百年的‘分裂’,各地的信仰也开始分裂,固化,形成了独有的体系,人与人本就是擅长通过不同划分敌我的存在,这显然对国家统治不利,可反过来说,找一个共同点,则有助于人与人化敌为友,产生都是一类人的想法。
    如今陛下虽然削弱诸侯国,但大的没了,小的仍旧不少,这些诸侯国内的人,依旧以‘国人’自居,而非认为自己是汉家子民,倘若能用巫觋改善,那此举大可为之!
    把对方政治意图揣摩出大半,张汤便能确定韩盈和卫家一系并无太大关系,此事真就是一夜风流,而这点男女私事,不管陛下知不知晓,都不会放在心上。
    陛下都不在意了,就算有人不满,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大抵也就是些弹劾,恐怕还比不上风流传闻更让人苦恼,只是这些东西……韩尚院身上也没少过,她脸皮厚撑得住,用不着他多嘴。
    “小事而已,韩尚院简在帝心,自有雅兴。”
    张汤举起酒杯:“汤庆韩尚院将再立一功。”
    韩盈眨了眨眼,心下明白对方已经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同样笑着举起了酒杯,回敬道:
    “多谢张延尉美言。”
    卫青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自然不会有人敢拿此事问他,而看韩盈气定神闲的模样,与她职位相等的,也觉着自己除了问出承认外,基本上得不到更多有效信息,比她偏低的,更不敢上前询问此事。
    这让韩盈安稳度过了宴会,没受任何骚扰地回到官署。
    人类的本性是吃瓜。
    男女绯闻远比国家大事传得更快,尤其是这件事情并不能真的当成男女私事来看,知晓的女官立刻心思各异,各丞、令私底下交谈了意见,一齐来韩盈这边打探消息。
    而韩盈早就在等她们。
    这件事有些阴差阳错,现已经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时机,她总不能把皇家秘事说出来,索性便承认一时糊涂,并明确告知她们陛下早就知晓此事,她和卫青已经没有联系,与卫家势力更没有,只忠于皇帝,并警告她们不要动别的心思。
    如今皇子年幼,皇帝春秋鼎盛,就算是想有从龙之功,现在投资也着实有些过早,从利益角度分析,女官们很快接受了她的说法。
    至于一时糊涂,还真有不少女官‘理解’韩盈的心态。
    毕竟除了不需要考虑成婚的寡妇,一些归家后再娶,或者跟着韩盈起来的女官,同样面临着传统影响下,潜意识觉着丈夫要伟岸,可权力浸染久了,又不喜欢对方凌驾于自身身上,但又忍不了对方过于懦弱,以及寻不到合适人选的诸多麻烦,韩尚院经历的事情她们不仅看在眼里,还同样经历过,心痒看上大将军睡一次什么的,不要太正常。
    依旧是男尊女卑的主流下,在职场闲聊‘女性专属话题’,很容易让周围感觉她不专业,还是个拘泥家事的后宅妇人,所以大家一直未曾明面上讨论过择偶方面的问题,今日趁此时机,都开始发起来牢骚,顺带着说一说解决办法。
    天已经黑了,哪怕点着灯,屋内依旧昏暗,根本看不清谁是谁,黑暗中,大家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韩盈一个没控制住,这些人就飙到了高速公路上。
    诸如明面上找个年龄大点的管事,后院养年轻男侍满足自己还是小儿科,结扎技术到底什么时候能成熟,能不能保证不会怀孕,要不要提前用婢女试一下,男人多久就不行了需要换,和女人搭伙过日子也没问题之类也只是进阶,等她们讨论什么道具更合适,什么手法更舒服,要不要换换人,让他们交流一下技术的时候,韩盈是真的绷不住了。
    到底是谁更封建啊!
    好吧,这还真不一定是现代与古人之间的封建问题,而是下层百姓与上层人之间本身就存在着道德壁垒,前者于男女之事更为谨慎,自然不会像高官显贵那么‘会玩’,毕竟这个群体……整体道德下限太低了,以至于女官的行径完全可以归为正常范畴,她们还有以职位为主和生理因素的束缚,不会做得太过分,毕竟——
    女人赤手空拳地杀男人不好杀,男人凭借体能杀女人还真不算难,枕边人不挑个你情我愿,而是下狠手逼迫,保不齐哪天就死在床上,成天下笑话了。
    而除了这点,韩盈又突然发现,她手下女官家世民、官皆有,但早年都没有接受过较为完整的性教育,普通出身的,幼时听父母,或者是一些特殊时节见到过此事,女官则是婚前由母亲教导,并附赠一些‘玩偶’,靠这些勉强通晓了周公之礼的过程。
    这就让韩盈有些疑惑了,不是说素女经战国时就已经有了吗,怎么大家早年还是这么缺乏教育?
    她……算了,以后有时间可以让医师整理一本夫妻生活指导手册给大家和子嗣使用——这就不用署名了。
    将这件事情记下,提点女官不可做得太过分后,韩盈当机立断地把她们都赶了回去,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日清晨,韩盈起了个大早,准备迎接今日的战斗。
    汉宣帝时官员聚会,长信少府跳舞,表演猴子和狗打架,都能气的人要向皇帝弹劾他伤风败俗,更不要说她做的这事了。
    昨日宴会,大家是懵了,看情况就都没说,可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随意放过去,一晚上下来,该想的,该查的基本上都准备好了,别的不好说,弹劾肯定少不了。
    整理好衣衫,韩盈将早就准备好的奏书往袖子里一塞。步伐稳健地率人前去崇政殿。
    都在丞相府内,相遇的同僚不少,可大家什么话都不说,只有眼神在乱瞄,哪怕到了殿内依旧如此,个个心不在焉地奏报过今日朝事,往日需要磨皮的小事儿此刻通过得飞快,没过多久,刘彻就发现朝臣没有要事禀报,他挑了挑眉,很快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
    果然,少府见众臣都不再说话,主动站出来道:
    “陛下,臣弹劾韩尚院与卫大将军私通之事,此举不仅伤风败俗,有违礼法,更有朝臣勾结,损伤国祚之嫌,必须严查惩戒!”
    想整人,自然要上升高度,帽子扣得一个比一个高,连影响国家稳定都说出来了,听到的众臣又交换起来眼神,可出头的却不多。
    昨日回官署细想,不少人都感觉到了此事当中的疑点。
    韩盈一直都是个风流性子,早些年就听闻她身边有美少年陪伴,这次去边郡前她也大张旗鼓地开始选婿准备成婚,回来后虽然没成,可如今听闻又捧了个略有些偏才的文人,以大将军的权势地位,要什么美人没有,怎么会看上她这种?
    无外乎大将军喜好独特,又或者真如韩盈所说,就是一夜风流。
    前者的话,大家早就要有所耳闻,可能性不大,后者那情况就多了,但不管怎么说,陛下看起来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吃惊,很有可能真知道此事,陛下知道后不处置,那他们瞎掺和干嘛?
    没有什么好处,反而还得罪人,还不如再观望观望,待确定陛下到底是什么心思再说!
    只是有人能观望,有些利益所在的人是真观望不了,作为皇室宗亲,管理皇族事宜的宗正站出来道:
    “臣附议,韩尚院所管太医院关乎陛下性命安危,如何能与大将军有所交往?就算其心无异,其行也如悬崖之马,稍有不慎,便坠之深渊啊!”
    “臣附议,此举有结党营私之疑!”
    “臣附议!”
    “臣也附议!”
    随着宗正站出来,其他大大小小,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反对韩盈还是大将军,还是单纯为此事性质着想的臣子站出来开始附议。
    刘彻微微皱眉。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做了的事情肯定不要期望完全瞒住,爆出来也正常,只是这件事也的确有些麻烦,因为小了说,的确就是一桩风流韵事,可往危险情况上推,也的确很危险,而两者之间的情况又很含糊,难以判断。
    处罚,都是他的心腹重臣,没犯那么大错,为何要罚?可不罚,也的确有鼓励继续这样行为的意图,为后来者开先例,谁知道那时的两人又是何居心,那时的汉家皇帝又要如何应对?
    大麻烦是韩盈惹的,先看她要怎么解决!
    这么想着,刘彻抬眼看向了韩盈,问道:“韩盈,此事你要作何解释?”
    此话一出,弹劾的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这么大的罪,不直接惩戒,还要她辩解?
    偏袒得也太过了!
    “回陛下,臣此举的确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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