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洲听着周围的指指点点,暗自缓了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他其实也不是真的烦,他就是在想,为什么和她在一起自己总是这样想这想那?她为什么总是给自己那么大的影响?
她其实什么都没做错。
他沉默了几秒,想要说什么,前面打饭的同学已经离开。
他只好到了窗口处,随便点了两个菜,扭过头示意星落上前。
她仍然对他心怀惧意,走过来也是与他隔开一些距离,睫毛颤巍巍得,煞是可怜:“我吃什么都行。你再、多要几个菜,我请你。”
顾西洲却说:“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有钱。”
星落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糯米珍珠丸子上头,可是嘴上却说要素菜。
顾西洲干脆大手一挥,点了那些她看过的几道菜,满盘满碗地端在餐盘中找地方坐下。
星落坐在他对面,小小声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很浪费?”
顾西洲看了一眼眼前这些饭菜,诚实地点点头,但嘴上却说:“叔叔和我妈都让我监督你吃饭,你多吃些。”
星落挑了一个珍珠丸子放在碗中咬了一口,欢心地说:“我好久没吃了。我最喜欢糯米系列了。”
“馋猫儿。”顾西洲小声嘀咕了一句,兀自吃着自己点的饭菜。
星落夹了一个丸子迟疑了几秒,还是鼓足勇气放到他碗中,他看向她,少女慌张地说:“我没别的意思,你也尝尝,我就是觉得……”说到一半又怕他嫌自己话多啰嗦,赶紧捂上嘴,又落下,旋而也学着他的样子埋头吃饭。
“对不起。”顾西洲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吐出这三个字。
他素来情感淡漠,和母亲陈玉萍相处也是如此,可今日却居然能拉下脸主动道歉,已经是将星落看作是不同之人,只是那时,他还没有意识到。
少女筷子顿了顿,抿了抿唇轻轻地说:“我也不是很聒噪的,我就是很久没和别人聊天了,而且我也想和你聊天。”
她最后那句话极为轻柔,仿佛枝头开出的最是柔美的一片杏花,风一吹过,落在地面悄无声息。
可是他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听得心跳加速。
“我知道了。”顾西洲顿了顿,又道,“我没嫌你,你可以和我说。我只是……没什么,吃饭吧。”
只是不习惯有人这样黏着自己,这是他第一次体会,不适应却并非真正的厌恶。
她听了果然笑起来,笑容甜蜜地像是最好吃的糖果,酥酥甜甜:“好的,我会概括总结,把最核心的内容告诉你。”
顾西洲哑然失笑:“这算什么,在我身上连阅读理解呢。”
他难得和她玩笑一句,笑起来如同清润松竹,果然是美少年。
星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学习好,不跟着你练跟谁练啊。”
这倒是真的,顾西洲学习成绩在高一年级一直很优秀,星落则不成,她功课落下很多,有时候上课听天书一般。
两人坐在一处,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笑靥如花,却都是青春年少,男才女貌,果然如同一副经典的恋人图景,岁月静好,安静祥和。
直到林松亭出现在两人面前,这份和谐的画面才被打破。
顾西洲对林松亭没有太多的好脸色,原本在星落不断努力下,稍稍柔和的棱角现在又瞬间凌厉起来,仿佛时时刻刻戒备着,但凡林松亭说错了什么,就要竖起全身的刺扎去。
星落则没什么太剧烈的反应,林松亭来到她身边,笑容清润而阳光:“星落,介意我坐在你身边一起用餐吗?”
星落眨眨眼,心想那当然不介意了啊,巴不得你赶紧坐下。
“好啊。”她点点头,声音依旧清脆。
林松亭扬起一抹笑意,看向低着头无甚表示的顾西洲,颇有些得意的神色。他坐到星落身旁,看着两人那些碗碟问道:“星落,叔叔不是让你吃这些油腻的菜肴吗?”
顾西洲筷子顿了顿,看着碗中那糯米珍珠丸子,里面多半是掺杂的白肉,他想起来,病人确实不应该吃那么油腻的菜。
林松亭瞟了一眼身形微滞的顾西洲,心中愈发轻蔑。
星落却忽然清凌凌地说着:“爸爸说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人生苦短,总是那么多束缚过得也不开心。”然后她轻轻在顾西洲颊边戳了戳,十分亲昵地笑着:“弟弟也不让我吃啊,但是我非要吃,你瞧瞧,都被他吃光了。”
只这一句话,顾西洲身上冷肃的气息顿时如同消弭冬雪的春风温润下来。
林松亭被这句话给噎住,胸中一顿气闷,只是咬了咬牙,声音好像从牙缝中挤出来,面上却还是要维持青春阳光的笑容:“是嘛,顾同学对星落还真是体贴。”
顾西洲筷子稍稍一顿,微不可查地哼笑了一声,星落没有听见,可是林松亭却敏锐地察觉到了,眼中如有寒芒顿现,可是顾西洲丝毫不退让,对上他不善的目光,挑衅一般扬了扬唇角,然后对星落说:“没什么,你是我的‘姐姐’,应该体贴。”
林松亭忍得差一点折断手中的筷子,才按下朝着那张脸狠狠揍一拳的冲动。
姚成彩恰在此时目睹了这一幕,她强迫自己冷静,站定在顾西洲身侧说:“西洲,巧啊,你也这里用餐,旁边有人吗?”
顾西洲摇摇头,示意她可以坐下,李飞菲立刻落座,又看向面色不虞的林松亭,故作矜持地说:“林松亭,我和你说,我是不会妥协的,你别想着威胁到我。”
林松亭皱了皱眉头,往昔捉弄她的兴致不知为何今天突然散去了很多,什么威胁,自己怎么记不清了,只觉得眼前人聒噪。他拿起勺子在碗中转了个转儿,语气敷衍:“随你。”
“把我的发卡还给我。”姚成彩伸出手,严重仿佛有着两朵小火苗,一副不服输的模样。
林松亭从口袋里掏出来,随手扔了过去,却掉在了地面,正在顾西洲的脚边。
姚成彩见此心中无端一沉,这还是林松亭第一次如此轻而易举将从自己身上玩笑摘取的小发饰换给自己,往常都要纠缠索要好几次,他才逗弄着还给她。
顾西洲一言不发,弯下腰默默捡起放到姚成彩面前。
姚成彩胀红的脸颊显露出感激和羞涩:“谢谢你,西洲。”
顾西洲默然地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这样的反应和从前相处时有微妙的不同,从前是怎样的呢,姚成彩暗自咬牙回忆着,是了,那个少年也好像这样没什么表情,但紧抿着唇不敢看她,可是耳尖却有一丝可疑的红,她看破却不戳破,只是善解人意地露出恬静的笑意。
而现在,他的态度仿佛公事公办一般,发卡递过去,就继续沉默着,面色一如既往的雪白,没有丝毫的局促和不安。
倒是当面对面坐着的少女将碗中一个鸡翅膀夹到他碗里嗔着“吃不下”的时候,他才有了从前那种反应。
姚成彩有些恐慌。没关系。还有机会,也还有时间。
“西洲,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听说高一年级举办的数学竞赛你要参加?”姚成彩故意择了一个话题,显示着她和顾西洲的关系匪浅。
星落瞄了他一眼,哎呀,你装知心大姐姐,我就装好奇小迷妹呗,怕什么,反正她和顾西洲就差了一个月的岁数,没关系。
她顿时换上羡慕而又懵懂的神色,双手拢在一起,手臂搁在桌子上憧憬地问:“真得吗?原来我弟弟这么优秀啊。什么时候开始比赛?我去给你加油。”
姚成彩嗤笑,实在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这可不是体育比赛。”
星落眉宇间欢然的神色立时淡去,转而有些尴尬局促地低下头。
一旁的林松亭立刻说:“这有什么。高考还有人擂鼓加油,数学竞赛怎么就不行?”
他一开口就让姚成彩面色煞白,顿时被他怼的无话可说,眼中忍不住涌出些许泪花,咬咬牙,依旧故作坚强不让泪珠滚落。
小白花如此最是楚楚可怜。
但是在极致的美貌面前,这些都是小伎俩。
顾西洲则道:“你不用去加油,那天是周六,你可以、可以来学校这里等我。我们一起回家。”
“我的弟弟最好了。”她立即欢呼一声、眉开眼笑,和一旁低气压的姚成彩形成鲜明对比,更衬得少女花容月貌,明媚可人。
姚成彩只觉碗中菜肴索然无味。
这顿饭只有星落吃得最开心,顾西洲不必说,稍稍给点糖他就会感觉到甜,林松亭则是后知后觉,自己开始缠着别人他就不高兴,那种占有欲作祟,令他将所有的注意力从姚成彩身上一点点转移。
而姚成彩,看到两个男生的重点开始向她倾斜,恐怕呕也要呕死了。
夜里回到家,星落陪在父亲身边体贴关怀,黎忠良看着女儿娇俏玲珑笑问道:“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啊,西洲会帮我。爸爸,西洲要参加数学竞赛,好厉害呢。”星落不遗余力地表扬,“我就不行了,现在勉勉强强知道一加一等于二。”故作哀叹,拖长了尾音,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
黎忠良被她都得哈哈大笑,抬手捏了捏女儿的鼻尖,感觉女儿在学校里和同龄人多接触还是有利,笑容多了,也活泼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