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声音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梁景川眉头一皱,“你被欺负了?”
“没有没有!”程见深急忙否认,“你儿子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人欺负?我只是、只是想问问,毕竟现在校园霸凌也挺严重……”
男子汉大丈夫被欺负了找爸爸撑腰,说出来实在丢脸,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虽然是他先挑的事,但没想到赵津月下手那么狠。
他甚至觉得她会杀人,那种对生命毫无畏惧的态度,像天生凉薄,没有情感。
不害怕是假的。
犹豫了几天,他还是开了口,总要学会自保,即使现在的他再也不敢招惹她了,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B4层到了,电梯门开启。西裤线条流畅,笔挺的腿迈了出来。
“首先要冷静面对,可以向家长、老师以及学校反映,也可以直接向教育局反映……”
沉稳的嗓音富有磁性,梁景川一边对着电话的另一端谆谆教导,一边走向停车场。
手臂搭着西装外套,他身上的白色衬衫板正洁净,酒红色的领带规整,扣子系得严实,袖扣也是,看起来一丝不苟,严谨缜密。可他的气质很随和,儒雅成熟,戴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不像雷厉风行的律师,倒像是温厚谦和的教师。
“梁律师,我们走了。”同行的两个客户朝他摆手。
梁景川颔首一笑,如沐春风,斯文周正的相貌让人印象深刻。
“看不出来梁律师已经三十五了,保养得真好。”
“听说还有个儿子呢,已经上高中了。”
“这么大了?”
“刚刚打电话的好像就是他儿子……”
客户闲聊的声音渐行渐远,几盏顶灯灭了,停车场的光线更暗了。
“如果情节严重,可以向公安机关等其他有关部门反映求助。”
梁景川还在讲着电话,专业性的知识理论让另一端的程见深安全感十足。
“爸,我记得你以前处理过这类的案子。”
“很多。”
梁景川停下脚步,眼前停车位里的车子是他的。幽暗的光线中,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女坐在了里面。
程见深心里有了底,自己的爸爸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律师,怕什么?再问下去父亲会起疑,他立刻转移话题,“爸,你今天晚上回家吗?”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片刻,传来抱歉的声音,“爸爸还有工作要处理,今天回不去了。你现在学习很累,我让阿姨多做些营养的东西给你补补。”
车门开关的声音闷沉,好像心掉落谷底。
程见深失落地垂下头,“那你也要注意身体。”
很久没见爸爸了,他的工作很忙。
手背的伤口已经结痂了,很痒很难受。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你。”爸爸的语气比以往还要温柔。
程见深下意识地提高嗓门,“我都这么大了,陪什么?你好好工作吧!”
又不是小孩子,都高中生了还要爸爸陪,多丢脸!爸爸的事业那么忙,应该体谅他,不应该给他添麻烦。
他不断地暗暗劝说自己,可怎么也挡不住心头的落寞。正如小时候没了亲生父母,被同龄的小孩子欺负,他一边倔强地大吼大骂,一边抹着眼泪。
“真的不需要?”梁景川轻声问。他的头微微侧过去,余光中的少女闭目养神,一脸淡漠。
“当然不需要!明天周末了,等会儿我去找小白刷题,就在他家住了。你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挂了啊!”
吊儿郎当的语气听上去很轻松。
视线收了回来,梁景川放下了手机。前方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程见深目光凝滞,手背上结痂的伤口更痒了。
等痂皮自然脱落,伤口就恢复如初了,而这个过程只有他自己知道,无人察觉。
聊天对话框很安静,没有消息弹出来。
程见深忍不住地扣弄手背上的疮痂,呆滞等待。
小白是他的发小,也是他最好的朋友,比他小一岁。他孤独无聊的时候喜欢找他玩,或是听他弹钢琴,只可惜他不喜欢打游戏,不然两人更投缘了。
“嘶……”
疼痛火辣辣地袭来。痂皮被掀开一角,黏连血肉的撕扯。
程见深更烦躁了。
这家伙怎么还没回消息?要不开把排位?可他现在根本没有打游戏的兴致,心里乱得很。
他闷闷地翻起了小白的朋友圈,眼前的文字让他怔住了——
只有痛苦与被占有才能感受到强烈的爱。
程见深眉头紧锁,不知道这家伙最近怎么了,总是在深夜发一些伤感的朋友圈,过几天就不见了。失恋了?被甩了?可也没听他说他恋爱了。
矫情死了。
不过……好像自己也很矫情。
他一咬牙,将疮痂整个撕掉了。痛,可又莫名感到舒爽。
修长的手隐隐颤抖,血渗了出来。
听说结痂脱落可能会留下疤痕,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张熟悉又令人愤恨的少女的脸。
会留下一辈子吗?
视线再次落在那行文字上,屏幕的光亮映到脸上,他的眼神复杂,心乱如麻,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