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不动了。
衣服湿了。
靠近左臂的地方,悠仁的脖子上张开了一张尖牙利齿的嘴。
“女人,把咒具拔出来,不然小鬼可真的死了。”
她抚摸着悠仁的发根。
“啧。这小鬼不是你亲弟弟吗?你这算什么,亲手杀死从小宠爱到大的弟弟?明明你这么爱他,甚至愿意诅咒自己死去的半份灵魂——”
“宿傩,我弟弟死了。”她拔出天逆鉾,再次捅进伤口、搅合,更多血流了出来,她的衣服浸透了同源的血、胞弟的血、最爱的血。
手上全是血。
全是悠仁的血。
悠仁的……血。
那张尖牙利齿的嘴变小了:“你在假惺惺什么?不就是你杀死的吗?现在才来想着求我,已经来不及了。小鬼死了,我换个受肉照样能现世,而你,害死父母杀死弟弟,活在无尽悔恨、痛苦和煎熬之中。”
她垂着眸,依旧抵着咒具:“已经没有合适的受肉了。”
那张嘴闭上了。
她把虎杖悠仁翻过来,让他平躺在腿上。
天逆鉾穿过他的胸口顶出来,尖端向下滴着血,好像也穿过了她的胸膛。
她捏开虎杖悠仁的嘴,左手往旁边一伸,再出来时,手里多出了六根两面宿傩的手指。她把一根手指放进他的嘴,咒力运转,利用肌肉残余的神经反射让他“吞咽”下去。
虎杖悠仁的身体里,手指状的陌生咒力被吸收了。
一根。一根。
“虎杖悠仁”睁开四只眼,冷嘲道:“连小鬼最后的价值都要压榨干净,你可真是深‘爱’弟弟的姐姐啊。”
手里的喂完,她再次伸进那片空气,掏出剩下的十三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个在宠爱里长大的阳光又善良的天真小鬼啊,这种小鬼摧毁起来应该很容易啊,”那张嘴吐出毒液,“不想让小鬼因为我背上他人性命和恶业,不想让可爱的弟弟日夜承受他者的恶意与冷眼,不想让纯白的灵魂被我折磨到崩坏……”
如果不是天逆鉾一直插在流着血的要害里,这个顶着弟弟的躯壳的诅咒就不是说话挑衅了。
一根,一根……
“宁愿亲手终结最爱的人。这可真是堪比诅咒的爱啊。”
最后一根。
手下的皮肤渐冷,那张嘴闭上了,两双眼睛闭上了。
她抱起虎杖悠仁,手握着卡在他肋骨间的天逆鉾,月光洒下,她看着虎杖悠仁平静的面容,没有拔出它。
舍不得刺穿这张脸。
好像只是睡着了。
一手抱住腰,一手环住腿弯,她公主抱着虎杖悠仁站起身。
伏黑惠和五条悟站在她身前,可贵地沉默着。
她从两人之间穿过,走向楼梯间。
“莲,抱歉。”五条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停下脚步,抓着悠仁的手用力,用力到指节生疼。
她深吸口气:“不,悟,你没有错。惠也没错。”
错的是天真的她。
伏黑惠也是适合的两面宿傩受肉,二十根咒物祓除了,但难保没有别的可受肉的咒物。
她最后说:“悟,带惠回去吧。”
辅助监督等在青道高中正门口,她一步步走向他。
田中沉默地拉开了后座门,沉默地坐进驾驶座,点火发动机,转动方向盘。
“去最近的海边。”
“是。”他没有看向合作了十几年的咒术师。
他不好奇她怀里的死人,不好奇为什么她持有的天逆鉾会插在尸体心口,不好奇她带着一具尸体去海边做什么。
田中在海边公路放下了后座的咒术师。车原地熄火,他摇下车窗,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火。星星烟火亮起,闪烁着飘落。
他把残渣抖到窗外。
虎杖莲离去的方向亮起火光。
漆黑的路两旁种着两排漆黑的杉树,尽头匍匐着割裂天与地的漆黑巨兽,昏蓝的天嵌着一颗明亮的星,照着永不停息的潮起潮落。
海风擦过玻璃、滑进车底、穿过沙滩青草树叶山丘,在隙间无休无止地呼啸。
他倒向椅背,漆黑的车顶恍若沉默的地平线,天地倒悬,极星坠落。
今天没有流星。他想。
不一会儿,一股烤肉焦味被海风裹挟着吹来,扑来的风带着沙和灰。他忽然没了吸烟的兴致,摁灭烟头,扔掉,摇上了车窗。
仍在副驾驶座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亮起“惹不起躲不起”六个字备注,他沉默两秒,在铃响第四秒接起电话。
“嘟。”
“五条先生,有什么事吗?”
“莲……怎么样了?”
“在海边。”他偏过头,看向那道熊熊燃起的咒火。车里蛋白质烧焦的气味没有散去,他压下呕吐的生理反应,说,“请放心,目前没有跳海的迹象。”
“莲酱怀里的是……”
“您不用告诉我。我见过虎杖悠仁。”
姐弟俩外貌特征那么相似,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
挂断了。
田中次郎倒在椅背上,手背盖着眼睛,闭上眼。
再醒来时,是被虎杖莲摇醒的。
“回家再睡吧,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虎杖趴在驾驶座摇下的车窗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