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周天师之前分析的一点没有错。在这个时间段,卢象升和洪承畴手中掌握的,就是大明内陆的野战军主力。
包括总兵祖宽、祖大乐(祖大寿堂弟)、左良玉等人的部曲,都是从关宁军调拨来的剿匪主力。
其余昌平总兵汤九州,临洮总兵李卑等人的部曲,也是从九边抽调的边军精锐。
所以当精锐看到大批叫花子骂骂咧咧攻过来时,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摩拳擦掌,准备再重复一次之前重复了很多次的故事。
半柱香后,双方步兵方阵接触。
甫一接触,叫花子就被顶盔掼甲的官兵捅了个透心凉。行动力一致,不惧敌方劈砍的官兵,只用了几个来回,就打出了大家熟悉的伤亡交换比。
叫花子终归是叫花子。
然而,此刻,对阵双方的核心人物团队,他们所关注的地方,早已不在交锋第一线。
官军骑兵方阵的前方,一个小土坡上,同样顶盔掼甲的卢总制,脸上带着怒气,用马鞭指着对面,一脸痛心地大声说道:“岂有此理,洛阳武库肥了贼寇啊!”
导致卢总制发怒的,是对面用来压阵的李自成老营步兵。这几个后排方阵,兵器精良,前排成员统统穿着和官兵一样的铁甲,后面的至少也有棉甲和纸甲防身。
见领导发怒,一旁关宁军出身的祖大乐识趣宽心:“总制,无须担忧,不过是弟兄们多费些手脚罢了。”
卢象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李自成老营兵少,等会和官兵步阵一接触,官兵再出动骑兵一冲,就能收获胜利了。
但卢象升自然不能这么表态。毕竟肉眼看见的,李自成老营已经升级了装备,这就会令官兵付出更多伤亡:“哼,徒伤官兵性命。”
卢总制与一干主将运筹帷幄之际,他们对面的农民军阵后,骑在一匹驽马上的周天师,笑眯眯接过了从城头送下来的情报:“大王,左手边首部,便是左良玉的旗号了。”
通常情况下,两军对垒,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双方主帅都会倾向于将核心打击力量布置在右手一侧……人类大部分都是右利手,沿右侧打出致命一击符合力学原理。
而今天当李自成听到天师所言后,他却毫不犹豫地点头,下达了一个违背常理的命令:“传令李过,左翼摆阵。”
……
一刻钟后,不出包括农民军在内的所有人所料,第一排冲过去的炮灰阵崩溃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由于这些天大伙吃了李闯王的饱饭,所以今天第一仗,人员伤亡是达到了两成后才崩溃的……这已经很对得起李闯王发下来的粮米了。
而和历史上诸多名战役不同。由于农民军溃散过太多次了,所以第一排的军阵散伙后,大家都很熟练地往战场两侧退散。
这个时候,在沉闷的军鼓声中,后排李自成的老营,已经放平了密密麻麻的长矛,缓缓逼了过来。
见对手老营动了,刚刚活动开筋骨,士气高昂的官兵前排方阵,亦在将领催促声中,缓缓逼近,寻求对线。
而官兵后阵的骑兵精锐,则利用步阵前出的档口,于右翼摆出了阵势。只待双方布阵一接触,骑兵则要冲锋。
就在这时,位于骑阵最右侧的援剿总兵左良玉,眼前突然闪过了一抹银光。
抬头一看,银光却是从对面射过来的。
再仔细一看后,左良玉张大了口,嗓子眼中发出了“咯咯”的怪声:从头到尾一直在李自成部两翼胡乱摇晃的诸多旗帜,突然间让开了,露出了一个正对着左良玉部的重甲骑兵方阵。
初升的朝阳将擦得雪亮的银光反射进了官兵眼帘。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金属光泽闪花了眼。
包括卢象升在内的全体官兵,瞬间全都怔住了。所有人痴痴呆呆望着神兵天降的重骑方阵,望着那一排排整齐的甲士和长矛,望着那狰狞的银色面甲和牛角头盔,望着胸前闪烁着银光的马铠,不知所措。
一声凄厉的牛角号声,打破了战场上的凝固。
重甲方阵缓缓起速,向官兵方阵冲撞过来。
表情干涩的左良玉,仿似骨骼老化般,咯吱吱扭头望了不远处的关宁猛将祖宽。
祖宽,实为悍将。历史上被卢象升评价为:“援剿之兵,惟祖大乐、祖宽所统辽丁为最劲,杀贼亦最多。”
这一刻,看前所未有的整装重骑冲过来,性格桀骜,杀人如麻的祖宽,当即镇定心神,抽刀狂喝一声:“不要怕,是锡纸!给老子对冲!”
随着祖宽镇定的呼喝声,官兵仿佛找回了一点主心骨,纷纷开始喝马加速,和敌骑对冲。
然而,祖宽的喝声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关宁车营出身的左良玉。面对山崩地裂般冲击过来的重装甲骑,不用目测,用屁股感受一下大地传来的震颤,左良玉就知道对方穿的绝不是狗屁锡纸。
鲁迅说过: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只有关宁军才能坑关宁军。
生死一刻,镌刻在左良玉基因中的坑队友dna动了。
下一刻,润将军左良玉一声狂喝,打马回转,调头直奔后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