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波有此机会,太和愿意出钱再添一把火,往大了做。
还有什么比这更有力量的故事呢?是关于普通人如何为自己创造奇迹。
更多关于 s 市的故事被挖掘出来,慧雯她们原先准备好的一个也没落空。从几年前在火车站发名片卡的张小云和蒋非开始,一个水果的故事就这么被放在公众眼前。
热度一波接一波,原先敲定的小主播只觉得是人情活儿,加个坑位带带货,时令鲜果嘛,价格合适,卖也不会太难卖,有了这一出,有些在封面上紧急加上了他们,要当做主推来做。
陈述说这就是关键的事你做对了,剩下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两天很快过去,关键时刻到来,大家都没离开,闻又微也蹲守在办公室。
第一波得到关注的消息被所有果农知道,大家的反应都很积极,卯足了劲儿要在正式开播那天做点什么。
这使闻又微也格外有干劲儿,感觉自己不是在对着空气做事,人类有血有肉,他们会对你付出的一切努力给出反馈。
六点,来了!
这甚至像个大型的普通人如何讨生活的速写,有些文案背不熟,只会说挺甜的,你尝尝吗?普通话烫嘴,怎么说都有方言的味儿,但这很亲切。
有些不敢叫卖,对着镜头表现局促,还是换了一件新衣裳来的,紧张巴巴用手捋自己的衣角。
但普通人也会为自己创造奇迹。
一个哑巴,说不出话,写了张纸摆在镜头前:我不会说话,也不会说谎,水果很甜。
闻又微看到,扭头向慧雯:“是你准备的吧?”
慧雯怪不好意思地笑了。
一对夫妇,看起来家庭环境不错,笑得很大声,两人说起话来一唱一和。也没有悲苦意味,就只是在过日子,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开朗夫妻,从线下换到线上来卖水果。
一个老头,噢,他没时间管镜头,在喂水果给自己的孙女吃,那果子看起来真甜。
闻又微和同事们分了几个组一直在观察,对于流量表现好的,不断追加更多流量推广。
大家也都知道了,事情这样做是有效的,有人在帮他们,所以他们也会帮自己,谁也不掉队。
接下来甚至看到离谱的,有人在喷火。
工作群里气氛很欢乐:
-这都什么啊!传统节庆项目吗?
-好像过年啊哈哈哈。
刚说完“过年”这句话,就刷到一个年轻人的直播。她是打车回来的,在包饺子,背景音乐里放着《???难忘今宵》,她说除了大年三十,每个普通人还有每个人自己的年,对于这里的果农而言,一年丰收一茬,卖好了就是过年,谢谢大家带他们过年。
先前以为是整活儿,没想到还有这句话。
闻又微有些眼热,本来想在办公室不要表现得太感性,但一看大家都哭得像鬼,所以管他呢,明天再考虑职场形象这回事吧。
氛围起来之后画风逐渐跑偏,看起来都不准备睡了,吹口琴的,跳舞的,闻又微甚至看到了村里一个大队的人在舞灯。
有一户很可爱,镜头前只有一只小狗,是典型的憨厚田园犬长相。它乖得要命,蹲在那里也不走。嘻嘻哈哈之后有人说,那是因为那户人家只剩一个老奶奶了,身体不好,大半时间都躺着,村里知道开播有大公司和政府会给他们补贴,不愿错过这一户,把她家里的小狗抱到镜头前,好歹也算是播了。
闻又微默默截下来,给到推广的同事:“快,这段要放在热门。”
她的心情十分割裂,一方面像个看客那样单纯为其中属于“人”的部分而动容,一会儿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去分辨哪些合适哪些不合适传播。这甚至有些残酷,你知道那些使人动容的、流泪的东西,其实都有悲伤的内核,而你不断渲染和推广的,正是这样的部分。
可是……这正是通往目的的道路,比起她,那些站在镜头前面的人,需要更大的勇气。他们愿意把这样一面拿出来,因为他们要生活。
七点,九岸开播了,闻又微比任何时刻都紧张,大头压在这里,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他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连假睫毛都不愿少粘一根,今天的装扮依然明艳,却有了些庄重的意味。
他拿起水果的时候开口说:“我二十多年没吃过这一口了。我是 s 市的人,小时候家里卖不出去的就吃,我都吃吐了。读书就是为了离开那里,再也不用回去……”
闻又微听得眼眶潮湿,看到工作群里也哇呜哇呜一片,亮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一个午睡抱枕哭得喘不上气,慧雯和小平头手忙脚乱把纸巾往他脸上压。
闻又微紧张地喊:“留个透气孔,别闷死了。”
在她擦眼泪的时候错过了一秒屏幕,直播间 bgm 陡变,九岸不知何时已经完成了换装。他把庄重的外衣脱了,果然,他还是他。
这位也是有点太会了,不让看客的注意力一秒落空,煽情结束立马接上整活儿,看他顶着水果跳舞的那一段她实在没绷住,面目表情顿时纠结起来。
但结果已出,加给他的库存秒空。再上架,再秒空,再上架,再秒空。最后实在不能加了,才意犹未尽地转向下一个品。
尘埃落定,最终卖出去 32 万份,这也是当地当时能发出去的极限。九岸卖出去 12 万份,他有此成绩在手,谁看了都得说已经算顶流主播,商业价值更上一层楼。小主播一起大约出了 10 万份的货,比预估的乐观很多。剩下都是果农自己的成绩,躺在床上让小狗直播的老奶奶打败了所有人拿到带货冠军。
得到这个结果,闻又微反而平静下来,她知道一切都不会太差。
人们已经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就像大柚柚说的种果树,你没有敷衍自己,也没有敷衍别人,浇水,施肥,除虫,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等。
每个人都发了状态,实打实的成绩,数据海报一出当真好看。
沛洋也发了。
文案是一致的——我们在一起能创造奇迹!
闻又微再打开手机,发现“沛哥说职场”删除了吐槽演霸总女老板的那条状态。
大家看起来有种极度兴奋之后的疲惫,闻又微说聚餐改天,先回去睡个好觉吧都。
打车回家,她走到楼下看见自己的房间里灯亮着。
周止安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来消息:回家等你,安心干活儿,不用着急回。
闻又微给他的回复是:那怎么能!想到你来,我简直归心似箭。
周止安:【微笑】我不吃饼。
周止安:安心,会有好结果。
闻又微:嗯!
兜兜转转,她没有失去会等她回家的那个人。
打开门。
她朝周止安飞扑过去,周止安接住了她。
“好快乐呀周止安,”她说,“还是很喜欢、很喜欢你。”
周止安将环住她的手圈紧了,轻轻叫她的名字,微微,微微。
也许你也有时沮丧,付出过的努力都没有得到回音;也许你也有过困顿,在大众给出的“框架”里,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人生。但哭过要笑,累倒了要记得再爬起来。
命运会奖励不放弃成长与爱的人,她们最终会在生活里找到答案。
第66章 尾声-你好,闻又微
两个月后,远在 s 市的闻又微听到八卦——鲁敬的办公室已经易主。
太和的架构调整公告还没出,内部早已沸腾。
未能亲见那一幕实在可惜,闻又微用一顿下午茶找廖承买了这个消息,根据他的描述,情况大概是这样:
大老板问起鲁敬 s 市的项目进展如何,鲁敬一时没想起那是哪里。大老板又提示一回,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一个八百年前就甩给手下去做的小公益。他怎么会知道后续到底如何,只跟大老板说放心,他过手的业务不会有问题。
然后大老板点了竞争对手的名,说他们最近进入生态生鲜业务,势头起得不错,你有什么想法吗?
鲁敬说我们也要干,太和底子好,几个月就能反超的事。
大老板问他准备怎么做,鲁敬说上来都是烧钱。他有一套闭着眼能脱口而出的方法论:现在已经过了互联网红利期,没有谁能靠一个两个新点子、新模式活下去,你做了,对手抄起来也快,做新业务就是真正的“军备竞赛”,比人,比钱,胜者为王,谁坚持到最后一秒,谁就能把业务吃掉,让竞争对手光着屁股走人。而太和不用说,在军备竞赛这块比得起。
大老板以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着他,说了一句“原来你是真的没有看出来。”
而后他问:“老哥哥,你自己退么,还是我把你转给调查部门?”
鲁敬在诧异中收了大老板扔过来的一叠调查资料——骚扰员工、收受贿赂,至于抢功、瞎指挥,相比都算小事了……他问鲁敬:“你已经是这里的股东了,太和难道不是你自己的生意吗?你带着什么样的心在做这些事?”
这么多调查资料看起来不是一天两天能收集齐的,鲁敬很快觉出味儿来。但他也不十分慌,公司里他得罪的人不少,嫉妒他的更多,一直以来他能站得稳,除了大老板的信任还因为他手里把着太和的核心业务,于是他并未翻脸,好声好气提醒眼前这位,有什么矛盾可以好好说,他在这里,核心业务才稳得住,毕竟那可都是鲁敬的“亲兵”。
而下一秒鲁敬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这句话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他的体系,经历了一次换血。
陈述,廖承……是的,这两个人,使他最近过得有点太舒服了,晕头转向在权力里。如果说从前他还有“亲力亲为”的一部分,对自己看重的业务模块要知道进展到哪一步,有哪些新动向,陈述来了之后,渐渐把他变“懒”了。
他最早甚至很是自得,比他有能力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得当他的手下,烫手山芋一样的 kpi,还得拍着胸脯兴高采烈接过去,如同收受恩惠。
陈述跟他从前接触过的所有下属不同,他简直太有能力也太有自我驱动力了,完全不用他操心。以往那些人会跟他说,“鲁总,这样做是不行的,这样是达不到的”;而陈述不会,他会说“在鲁总手底下做事,比在谁手底下做事都更有动力。您都肯把业务给我,我要是不把心掏出来做,那我就是没心肝。”
他甚至不用鲁敬暗示,会自己说:“鲁总做业务的气运一直都好,如果成了,那是我们有一点小能耐,借上您的东风;如果不成那是我扶不上墙。在鲁总手底下都不成,去哪里还能成呢?我自己扛着锅走。”
再加上会来事会带气氛的廖承,鲁敬在自己家都没找到过这种“儿孙满堂”的快乐。而现在他晓得了,不是儿孙满堂,是狼子野心。
但他是谁?他是鲁敬,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他也会给自己找机会。大老板想做的这种结合线下的业务,开疆拓土时期都是苦活累活,谁接?他主动向大老板示意自己愿意做。友商已经进入市场,太和不能落下。他愿意放下身段,亲自去盯。
大老板面无表情看向他,问他有多久没看过业务周报。鲁敬想起来杀了陈述的心都有,因为近期……给这位最大 boss 的业务复盘,也都由陈述代笔???,鲁敬放弃思考有段日子了。他一周以前还在感叹,有了陈述之后,他到了这把年纪在公司体验到了放暑假的快乐。
“不用你了。新人的表现超出想象,你有关注过么?”大老板说。
鲁敬:“什么新人?”
“她曾是你手下的手下,”大老板说,“知道她为什么不在你手下继续做么?因为你两次点名要她去酒局,人家不敢待在你的部门。”
鲁敬没说话,因为他其实……没有很确切想起来是谁。
“你不会把人当做人来尊重,他们在这里也就发挥不出一个人的作用。”这句话他说出口,似乎也觉得多余,到了这一步,说什么都没必要了。只最后一句是心里话,“老哥哥,我宁愿你当时拿着钱功成身退,也不想看我们一步步走到这里。”
他用 s 市的项目做了一个小测试,鲁敬向他证明了,那个头脑灵活、眼光毒辣的大哥不见了,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业务,也没有人,更没有……旧日伙伴。闻又微愿意出头去做这件事是个小意外,但有其合理性,大家也都乐意顺水推舟,以当下结果来看,这个冒险很有价值。
总之陈述就是这么将鲁敬取而代之。
闻又微简直要感叹太能屈能伸了,换了她,或许会死在跟鲁敬表态的环节,那些台词她想不出陈述是怎么说出口的,难怪他那段时间怨气比鬼都重。
闻又微去恭喜他升职,顺便问陈述前段时间的迂回操作是不是这个原因。
陈述没有直接回答她,给她发了一个时间,说你到机场帮我接个人,见了她你就明白了。
……
那天闻又微看到了一个女人,美丽,自然,利落。闻又微猜不出她的年纪,她身上有一种见惯风浪的自在,神情举止间又有藏不住的生命力,仿佛从未遇过摧折。有一个瞬间她觉得这位很像她妈闻小小女士。
抛开这点她也隐隐觉得眼前这位眼熟,但实在想不起更具体的:“不好意思,您是……”
对面的女人一笑:“看来公司里我的照片果然不够多。”
“徐泠!”闻又微惊呼。
紧接着立马改口:“哦不,徐董!”徐泠,太和起家时的二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