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她的视线一滞，人也恍了一下神。
本以为会空无一人的操场，现在有一个许久没有打过招???呼的人踽踽独行在红色跑道上。
男生应该是刚跑过步，发丝有些凌乱，但露出了好看的额头，五官轮廓分明，精致又利落。他没有穿得很严实，只着一件白色毛衣，但在寒风中丝毫不瑟缩和羸弱。
温昭见状，自己都没注意到，她下意识就疾首蹙额。
但视线一瞥，看到水泥阶梯上孤零零的黑色羽绒服。她想到祁灼应该是跑步的时候脱了外衣，面色稍霁。
像是觉得奇怪，温昭不由自主地又瞄了一眼祁灼，发现他情绪似乎很不好，眉眼冷硬，面无表情。
像是一个木头桩子，没有生息地伫立在那里，眼睛里的情绪也毫无波澜。
一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的状态，像是在躯壳外结了一层冰棱，带着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跟她记忆里，那个整日架着吊儿郎当的姿态，嘴角弧度总是上扬，一副懒散不羁的模样的祁灼大相径庭。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温昭想。
因为那实在是一个不对劲的状态。
正常人怎么会选择在寒意刺骨、冷风凛冽的天气下，来操场跑步？
温昭下意识地在脑海里设想了一遍。
一个人丧失了平日里神采飞扬的样子，不会是遭受了什么情伤或者是其他不如意的事情吧……
就在这时。
因为脚步停滞在原地太久，冷风呼啦啦地吹拂在温昭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想法也被迫中断。
但意识也愈发清醒。
温昭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唇瓣，暗自唾弃起来。
既然都想好了两人不是同一路人，性情不对付导致了磁场紊乱，也知道了这让她产生胡思乱想的后果。那就要吸取教训，不要再理会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
想到这里，温昭移开了目光。
动作缓慢地将下颌又埋进了绵软的围巾里，目不斜视地继续赶路，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那边，操场上。
祁灼垂下了眼，鸦羽似的睫毛在那双桃花眼下投下一小片阴翳，情绪莫名落寞。
停在那里灌了一身的寒风，他才幡然清醒。扯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唇角，走到阶梯边，捞起那一件黑色羽绒服。
盯着看了几秒，想起来什么，他珍视地拍了拍上面几不可查的灰尘。
第33章 33、心动难捱
“在意却不敢触碰, 只敢反反复复折磨自己。”
——祁灼题记
穿行过一个在冬日略显落败的花园，温昭抵达了人文学院的教学办公楼。
上了楼，找到相应门牌号, 她叩了叩门。
里面很快就传来一个气沉丹田的浑厚嗓音, “请进。”
温昭轻推了下虚掩着的门，步伐轻快地走进去。
一进去，她的视线随意一扫, 发现办公室很大, 里面还有其他几个老师。
他们年龄各异，但毫不例外地，都手捧着一个升起袅袅热气的保温杯，时不时心满意足地啜饮一口, 然后跟旁边的人交谈几句。
“……”
这架势, 弄得温昭恍惚间，真以为她只是被请来喝热茶的。
很快, 逻辑学教授闻声从讲义中抬头, 严穆的目光若有所感地往前一看。
发现了温昭的到来, 眼神松了松，朝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走过去。
温昭收回视线, 神色自若地朝最后边的办公桌走去, 步伐四平八稳。
虽然不知道老师找她什么事，但总不可能是为了课上的事追责。
走到跟前，就见逻辑学刘教授面容和煦地给她递过来一本小册子，嗓音沉缓：“温昭同学, 老师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一个活动想要邀请你参与。”
温昭双手接过那个小册子。她轻轻颔首, 应了声好, 然后礼节周到地侧耳倾听教授给她讲具体的活动事项。
刘教授的目光沉静，看着她说：“接下来我们系会有一个校内的专题讲座，主讲人是中央哲学系教研室主任，我则充当主持人。”
“这次讲座还需要在我们学校各个年级挑选几个学生来配合，大一新生中我和几个老师一致敲定了你。”
闻言，温昭宠辱不惊地朝教授笑了笑，并表达了自己的荣幸：“谢谢老师们给我这个机会。”
刘教授对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欣赏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后面空着的办公桌，“本来想直接给你发pdf电子版本，但是我总觉得纸质版更适合阅读。那你先去那坐着看一下这次的宣传小册子，大概了解一下，如果有问题，我们等会就解决。”
“好的，教授。”温昭从善如流地走到那张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翻开那本十几页的册子。
她将落在脸侧的一绺发丝别在耳后，垂下眼眸专注地开始研读，整个人气质冷然沉静。
闲下来的刘教授也端起来桌面的保温杯，呼了一口气吹开浮在最上面的茶叶，而后才喝了一口。
他仰头的时候，余光突然扫到一个在人工智能学院任教的老伙伴，笑着扬声招呼：“老许，今天怎么有闲情雅致来我们办公室了。”
那位许教授坐在另外一边的办公椅上，闻声也转头笑言：“怎么，不欢迎我啊？”
“哈哈，倒也不是。”
刘教授开着玩笑：“这不是前段时间看见你带着学生去参加了个caak比赛嘛。想着你是个大忙人，没想到一抬头就看见你了。”
两个教授的声音底气都很足，音量不低，响在整个办公室里。
即便温昭没有刻意去听，也无法规避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听到那一熟悉的赛事名称，温昭翻动册子的手指一顿，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
因为走神，上面的字体和图片介绍怎么也没看进去。
“别提了。”那个许教授喟叹了一声，“虽然得奖的确很好，但是那个混小子啊，也让我生气！”
“咋啦，你说的是那个叫祁灼的小子？他不是你的得意门生吗？”刘教授有些费解，“他干啥了，让你唉声叹气的。”
祁灼？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字眼，即便理智在叫嚣排斥，但温昭还是一愣。
“本来我带着一个新生去参加比赛还得奖后，以为能预见未来人工智能领域会有这么一个横空出世的天才。”许教授横眉竖目，一脸恨铁不成钢，“谁知这混小子，我问他赛后感悟，他跟我说后悔去参加这个比赛了。”
“这是为啥？小伙子不都应该为此感到骄傲吗？”
温昭随手翻动了一页纸张，耳朵忍不住往前面侧了侧。
“他跟我说，如果留在学校，他就可以及时去处理另外一件事。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那么重视。”
“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唉，我也觉得是，但这小子嘴巴严实，不肯跟我说。”许教授揉了揉眉心，有些苦恼：“这段时间精神风貌也没有以前那么高涨了，可是后续还会有很多比赛和学习任务的，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恢复正常。”
“那可能真的是家里出啥事了。”刘教授按照以往经验合理推断，“你还是好好关心一下吧，我觉得这学生是个可塑之才。”
“行，改明儿，我去敲打敲打他。”
“……”
冬天的夜晚总是降临得很早，等温昭从办公室出来，天色也暗了下来。
夜里的空气愈发湿冷，她揉了揉冻得触感冰冷的脸颊，决定去食堂吃点热乎乎又暖胃的食物。
到了食堂，温昭点了几个小碗菜，将它们先放在没人的座位上，又去了卖汤的窗口。
点了一个玉米排骨汤，用瓦罐装置的，阿姨递过来的时候提醒着她小心烫手。
面对长辈释放的善意，温昭笑得温软，声音轻缓地应了一声：“谢谢阿姨。”
端着隐隐透出烫意的瓦罐，阿姨出于好心，将里面的料装得满满当当，但对于温昭而言有些困扰。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唯恐汤水会洒下来 。食堂这个点人多，但看着她的窘况，都会加以避让。
温昭绕过密密匝匝的人群，就要拐进两排餐椅间的过道时——
一个小男孩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而来，像个结结实实“小炮弹”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带过一阵呼啸疾风。
在经过温昭时，还没来得及躲避，他的胳膊一拐，将本就不平稳的汤罐碰倒。
“砰”地一声——
霎时间。
那些带着滚烫热意的汤水倾倒在温昭的白色羽绒服上面，泛着油星的汁水在衣料表面滑动，顺着细小的缝隙往下渗透、游走，一片脏兮油腻的污渍很快就成了型。
原本还风风火火的小男孩立马刹住脚步。
他扭头看着碰倒的那盅汤洒了人一身，瞬间傻了眼。
他呆愣愣地看着温昭，脸色登时惨白如纸，手脚僵硬得不知所措。
他是这个食堂阿姨的孙子，放学后着急忙慌想要去后厨帮奶奶的忙，没想到却闯下这样的祸。
温昭虽然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将摇摇欲坠的汤罐扶住，但还是没能阻止意外的发生。
看着在白色面料在显得愈发明显的一片斑???驳，她下意识拧了拧眉。
“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男孩声音带着颤音，感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因为我着急去给在后厨的奶奶帮忙，有些着急……”
“姐姐……”他抽噎了一下，声音因为没底气而虚化了下，“能不能别跟我奶奶说，我下次把我的压岁钱带过来赔偿你。”
温昭原本还有些生气，但听见小男孩诚恳的解释，火气已经消解了大半。
她侧目，看着因为惶恐不安而脸色煞白的小男孩，蹙起的眉头松开，用手挡住那片污迹。
男孩的穿着有些朴素，言语中能听出来他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