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捏了捏抽痛的眉心,这种时时刻刻防备、猜忌的紧绷状态让他有些精疲力尽,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信任一个人的能力。
如果不是方才周雁轻湿漉漉的出现在他房门口,让他空落落的胸口久违的“咯噔”了一下,他甚至觉得自己对外界刺激已经失去了情感反应的能力。
他隐约感知到自己往另一个失控的方向发展,如果他不强行遏制的话很可能人生结局会和母亲一样。
水声停了,宋郁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雁轻换好了睡衣没有急着开门,他用纸擦掉玻璃上的水雾看清了自己的脸,又红又烫。
不是被热水蒸的,从他拿着自己的洗漱用品再次走进宋郁房间之后就一直这样了。打开水龙头,周雁轻接了一捧凉水扑在了脸上,这才感觉好受了一些。湿漉漉的手掌隔着宽松的黑色t恤衫按向心脏的位置,好一会儿周雁轻才吐出一口气将干毛巾盖在头上出了卫生间。
宋郁刚打开保温杯盖子,他用周雁轻新泡的花茶送服了药,药片和水顺利滑入咽喉才开口,他说:“坐。”
房间里有一张简易的小木桌和两条塑料凳,周雁轻僵着脖子坐到了宋郁的对面。
桌上放着打开的收纳包,药瓶、药盒都摊在桌子上。周雁轻回避了视线,把手搭在毛巾上不断揉搓几乎已经干透的短碎发。
宋郁的嘴角不自觉扬起,他把药盒放进收纳包,问道:“小周,你知道我生的是什么病吗?”
周雁轻的双手顿住,他摸不透宋郁的意思,从在酒店房间的反应以及被撕掉标签的药瓶可以看出来宋郁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生了什么病。可是宋郁在他入职的第一天就毫无顾忌地在新员工面前提起失眠、看医生的事,似乎又并不想刻意隐瞒。
“宋老师,是焦虑症……吗?”周雁轻选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在目睹宋郁抑郁症躯体症状发作后再撒谎说不知道,未免也太过虚伪。
周雁轻的揣摩在宋郁眼里是一种小心翼翼不敢逾越的谨慎猜测,周雁轻的答案也在他的预料当中。
他把节目组准备的纯净水递了一瓶给周雁轻,若无其事道:“是重度抑郁合并焦虑症。”
宋郁的想法和周雁轻的猜测一样,他确实是想隐瞒自己的病情,但并不包括周雁轻。作为自己的贴身助理,周雁轻以后会和自己几乎形影不离,未免影响工作,他不该也不可能瞒得住。
宋郁突然的坦诚让周雁轻有些茫然无措,他搓了搓掌心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会没事的。”
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宋郁显然也没料到周雁轻是这种反应,讶异地挑了一下眉,换了个话题:“小周,你喜欢我的电影吗?”
“喜欢,当然喜欢,您的、作品我都看过。”提起电影周雁轻有些兴奋,他本来想说“您的电影我都看过”,幸好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两年前,宋郁只演了两部电影而已。
宋郁没有发现周雁轻的异样,他在认真地观察小助理的眼睛,和那天他打开办公室两人差点迎面相撞时一样,小助理湿润的眼球折射出灿烂的光亮。
宋郁坦率的视线让周雁轻很不自在,他低下了头。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宋郁又问。
周雁轻摇摇头,他确实不知道宋郁的目的。
“你入职的时候孟哥应该让你签过一封保密协议吧?”宋郁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蛊惑人心似的。
周雁轻猝然抬头,他明白了宋郁的意思,急忙解释:“宋老师您放心,这种事我绝对会保密的!”
房间里只有一盏不太明亮的吸顶灯,宋郁的位置是背对着光线的,他的眉眼都藏在阴影里,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
宋郁抬头和周雁轻对视,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他问道:“你以后会一点点知道我更多的秘密,我可以相信你吗?”
秘密,周雁轻在脑子里默读了这两个字,有一瞬间他觉得宋郁所说的秘密有着更深层次的含义,而自己,本身就是为了秘密而来。
周雁轻视线一转,逃开了宋郁漩涡似的瞳孔,他伸出三指指天作发誓状,坚定道:“请相信我。”
没有累赘的辞藻,华丽的誓言,却有着千钧重负的分量。
宋郁脑子有一瞬间的凝滞,倏地他笑了出来,轻轻“嗯”了一声。
时间已经不早,周雁轻收好换下的衣服打了声招呼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被宋郁叫了住。
周雁轻站在门口微弱的光线里,过了几秒宋郁走了过来。他把装药的收纳包递给周雁轻:“提醒艺人按时服药,也是助理的工作之一。”宋郁又递出一张小纸条,“这上面是我的手机号和微信号,以后要去哪儿先跟我打个招呼。”
周雁轻湿润的眸子隐隐发颤,他滑动一下喉结紧紧抓住了那个包,郑重回答:“好的!”
走廊里没有灯,周雁轻转身便隐入了黑暗,他悬起的嘴角瞬间垂了下来。
指尖摩擦着手中质感精良的防水收纳包,周雁轻隐匿在黑暗中的眼神一凝,珍而重之将收纳包往怀里拢了拢,这里面装的不仅仅是药,还是宋郁终于交出的一份沉甸甸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