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府毕竟是先帝亲自题字的“满门忠烈”之家,晏老夫人又虽是放弃了公主之身出嫁叶将军,但府邸后来也用公主府的规制重新修建,规格不可谓不高。
但是相较梁相府邸的奢华锦绣,这里如今看起来就显得格外朴素简单了些。
脚下的积雪已被人清得干净,屋顶上却依旧白皑皑的,夜风吹过,夹杂着雪粒,带来阵阵刺骨的凉意。
春柳将人带到一个大院子前,朝里努了努嘴,道:“小少爷就在屋子里,大人进去吧。”
谢怀宁微微掀了眼皮,凝视了会儿整个府里唯一未点灯光的院子,察觉到了些异样。
如果说叶府先前看到的亭台花园只是简朴,那这个院子虽然占地不小,却简直可以算作荒凉。
但他也没问什么,抬步便要进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身后春柳瞧着那张比自家弟妹年长不了几岁的脸,突然于心不忍地喊了一声道:“这位小大夫!”
谢怀宁侧过身,见她眼神闪烁着将手里的灯笼递了过去,“小少爷不喜欢点灯,您拿着这个照照路。”迟疑了会儿提醒道,“少爷院子里还养了些宠物,它们喜静,您动作仔细些,千万别吵着它们。”
谢怀宁盯着她看了会儿,缓缓地笑了笑:“多谢。”接过灯笼走了进去。
入目所及,除了最前面厢房和一小块外,到处都是毛竹、灌木和草坪,看起来不像贵人居所,倒像是个小型森林。
风从树木的间隙中穿过,刮出“呜呜”的声响,但是之外并没有人的声音,几间屋子空空地荒在原地,几乎看不见被居住过的痕迹。
谢怀宁顺着依次推开房门,直到第三间,这回倒不是空屋了。就着黯淡的灯火,能看见散落一地的食物和餐盘碎片。
他走进去,将药箱放到一旁蹲下身,将碎渣里还算完好的一瓣瓷碗片拿在手中,嗅了嗅里面残存的黑色药汁。
那应该是宁神用的药,不知道洒了多久,上面沾上了一点溅落的菜油,都已经微微凝固住了。谢怀宁分辨了一下里面可能用到的药材,正思索着,却见灯笼里的火光竟不知怎么灭了。
月光透进房间,他的身后一道瘦长黑影轻盈而矫健地靠近,在夹杂了腥味的夜风里传出古怪而狰狞的野兽的低吼声。
春柳虽是将人送了进去,却也没敢离开。她隔着院来回踱步,耳朵竖着略有几分不安地等着听里面的动静。
自从叶鸣铮疯了之后,晏老夫人便也就几乎跟着魔怔了。她赶走了府里大半的下人,只留了几个贴身服侍的和从军队时期就跟着她的能以一当十的侍卫,一群人将叶府护成了一块铁桶,专心养着叶家的小怪物,要风给风,要雨给雨。
——必要的时候,甚至还得再给与一些新鲜的猎物用以献祭。
春柳想起了院子里那些腥臭狰狞的猛兽,虽说早些时候已经叫人喂了足额肉食,这会儿都回了笼,应当不至于伤人,但毕竟不是什么应该家养的猫狗,心底还是担忧。
正犹豫着要不要找人进去看一看,身后却传来脚步声,她回过头,惊讶道:“老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晏老夫人脸上毫无表情,眼睛一错不错地透过院门看着里面某个方向,道:“没有动静?”
春柳摇摇头,过去虚扶着她的手臂,道:“已进去一刻钟了。”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小大夫年岁不大,看着文弱,还是叫勇哥几个把他带出来吧。前两日已经叫少爷养的吊眼大虫咬伤了一个家仆……那大夫好歹也是太医院的人,又有梁相做靠山,真要伤了也不好交代。”
晏老夫人冷笑一声:“他梁若泽也配叫我叶家跟他交代?也不想想,当年他梁家落魄,是谁接济了他,又是谁将他推举到了先帝面前。养不熟的东西,若非他当年从中作梗,我平儿怎会死在那种地方——”
说话间,却听一声吼叫从院子里传出,尖利暴怒得似有地动山摇之势,叫人听着心中都忍不住发颤。
春柳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晏老夫人,老夫人眉头也皱了皱,朝身后跟着的叶勇三人眼神示意了下,叶勇点了点头,按着佩刀赶紧进了院子去。
搜寻一圈,最终是在厢房后面找见人了人。只是令人意外的是,所见场面虽是血腥,却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偌大的草坪上,一只体型不小的吊眼白额虎正躲在灌木丛下团缩着呜咽,它的右眼似乎被什么贯穿了,血糊糊地留了个窟窿,往下喷着的血自厢房那边开始,滴滴答答流淌了一地。
而在那只老虎的不远处,那个苍白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能散架的小大夫正单膝跪地,似是不堪摧折一般,以一种暧昧的姿势压在另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身上。
他们彼此的脸贴的极近,连冰冷的呼吸都这几近于无的距离交缠而渐渐变得滚烫。
谢怀宁很少与一个人距离这么近。
曾经是因为他的身份过于尊贵,除了贴身服侍的哑奴,无人敢近他身,如今是他体质特别,能防则防,轻易不能叫人近他身。
这样贴近的感觉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他能听见彼此心跳一致的频率,如鼓声雷动,在无人知晓处怦怦作响。
虽然在暗影下,他锁住对方咽喉的力度甚至可以不费劲地将他的喉管拧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