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岐偶尔会在夜中吹笛,如今笛子无主,大概是因为,主人已经变成再也无法执笛的狂尸了。
再观察半月后,伪朝斥候回报,第五岐的残部已全军覆灭。
不只伪秦这么以为——第五岐败走并州后,许朝也不再能收到第五岐的消息,就连许朝大臣也渐渐以为,第五岐或许真的埋骨并州了。
第五岐没有办法给许朝传信。
但第五岐绝对没有死。
第五岐带领两万士兵进入并州后,将士兵每两千人编为一营,要求各营在他下令分散后,就要每日减少炊烟,最后半月,即使猎得狐兔,也只可生吞。
十营分散开一月,最后在上党郡郡城汇集。十营之中,有一营失踪,其余九营还剩一万三千名兵士。虽有牺牲,第五岐和一万多名士兵就这样硬生生骗过了伪朝的斥候。
伪朝不是曾经也这样欺诈许朝吗,十万人吃饭,他们要做出二十万人吃饭的炊烟。虽然装作人多容易,装人少难,但也不是不可以装作人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伪朝以为第五岐带兵进入了上党郡,最终会被尸潮吞没,但尸群背叛了伪朝人。
狂尸到底算什么,狂尸又能算什么?狂尸没有活人的心机。凡想利用尸群者,终将被尸群背叛。尸群绝对无法合作,尸群之中的各个狂尸都绝不合作,更如何要尸群和人群合作。
自从北伐开始后,第五岐一直在北方处理尸疫,伪朝害怕尸疫,以尸潮为防线,可第五岐和他手下的士兵绝不害怕尸疫。
韦衡死在卢州,不是因为他处理不了白城子的尸潮,而是因为他处理不了许朝的夺权内斗,他是死于人手,而非死于尸疫。
第五岐在并州使出诈术,就在伪朝放松对并州的警惕,转而专心攻打荆州后,第五岐立刻带士兵自并州突围收复了上党郡,自上党郡长驱直入,进入了关西的晋州。
伪秦将许朝男丁抽调到并州,让好好的活人变成了狂尸,关西百姓在第五岐夺回上党郡后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儿郎,绝没有立下战功荣耀加身的可能、绝没有生还的可能,竟然只是去送死,白白送死。
第五岐记得荀靖之曾对他说,自己小时候念书,先学的是:“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如果君父长官不将人民视为人民,将有覆舟之险——伪秦暴虐无道,伪秦屠许朝的城可以作罢,但让已处于伪秦控制下的百姓去死,使得关西百姓怒火沸腾。
重税不必提起,如今竟然不可以被视为活生生的一个人。
并州险象环生,第五岐在带兵到达晋州时,两万士兵已折损过半,只剩六千人,他重新整兵,处于伪朝控制下晋州、唐州诸州义士云集响应。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复仇之心、复国之心——伪秦以尸群为士兵,已是棋差一招了!
伪朝以为第五岐夺回上党郡是有天运在身,第五岐何曾有天运在身,只不过是韩先勤在并州遭遇尸潮,让第五岐得知了并州的情况。所谓败走并州——其实“败走”亦是诈术,他冒险进入并州,就是要做韩先勤本来想做到的事情:自并州进入函谷关内。
第五岐已在晋州,进入函谷关后,宣布一旦许朝收复关西、战事平定,关西百姓可免三年田税,又宣布归顺许朝第一人,可得千金。七月末,关西之东的周置县县民打死伪朝税吏,全县揭竿起事,五十位壮夫投奔许朝第五岐帐下,第五岐出千金、许官位。
千金买名。第五岐帐下参军作《告关西黎庶书》,历数伪秦苛政:某县向一月之婴征收人头田税,逼死婴儿父母;某郡长官不勾去亡故之人,郡吏持续向亡者之家征收亡者人头田税、力役,郡民卖儿鬻女供养税法;伪秦抽调数万无辜丁男徒劳送死——伪秦大国,畜民无德,如畜猪狗!
伪秦苛政,天怒人怨,秦许开战——许朝北伐,乃是吊民伐罪、解民倒悬!八月初,枣津县、孟诸县百姓继周置县后,拒缴军粮,打杀县吏,先后起事。关西之东,郡县大乱,晋州多郡长官于八月十九向许朝联合献降——献降事发,关西关东一夕皆知。
赵茂得到消息后,带雍州的伏兵攻打晋州东部、冲击函谷关,里外夹击,加上诸郡的相应,八月中旬,伪秦的天险、可一泥丸而东封函谷的第一险关函谷关被攻破。
函谷关开关后,并、晋、雍、唐四州全部收归许朝舆图之中。
八月下旬,赵茂带兵西进。第五岐带兵南下,就在崔涤北上渡江时,第五岐正在攻打荆州北方的襄阳郡,伪朝的襄阳郡即将失守——伪朝被打得措手不及,不停抽调荆州士兵保卫襄阳。
一旦襄阳失守,留在荆州的敌军就会被切断与伪朝的联系,襄阳郡都要丢了,他们如何再顾得上一个被崔涤看中的小小的公安县?!早在八月下旬,敌军继续围困江陵时,已感到了吃力。
第五岐使诈,敌军主将沮渠隋同样使出了诈术——攻心。被围困后,江陵郡无法得知天下之事,敌军主将沮渠隋要让江陵郡内的人知道,许朝已经溃败失守,他们已是最后的孤军——他们不该再有希望、不该再有士气,他们该高声痛哭、开城投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