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爽朗道:“没事!不久。”又看春霁:“宋老板让我这周六送一个小姑娘去二医一趟,是这个小姑娘?”
春霁点点头。
陈叔笑道:“好嘞,宋老板给你我的电话号码了吗?没有的话,小少爷那儿也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周六要出发的时候给我发条消息就行。”
宴星回看向春霁:“有吗?”见春霁摇了头,就拿出手机给她发消息。
春霁将微信里收到的电话号码保存进联系人,又收到宴星回一条消息:[回去以后,我妈大概会找你说画的事。]
车辆已经启动,窗外风景变换光影晃动,春霁有些怔然,打字问:[宋阿姨会找我说什么?]
[我妈有一家画廊,本来打算展出《蝴蝶》,周警官提及了当年的凶手再次出现作案后,她担心画展和相关的舆论会导致凶手再次注意到我们,打算将布展的事推后,将《蝴蝶》收进仓库里。]
[我妈没说把《蝴蝶》先留在家中的原因,但我猜是因为她觉得这是你的母亲的画,你可能会想再看一次。]
春霁的指尖悬在屏幕上,久久没有落下。
她对宴家背景不甚了解,宴星回起初提及《蝴蝶》在家时,她还以为是指复制品或是扫描件,又在卓一的反问中,开始不确定是否是那幅被画廊以长期合作的代理合约带走拍卖、流落至国外的画。
在深茂市和姥姥相依为命的乡野小家中,她撞见过姥姥翻动着画廊以缅怀之名出的春音画册合集,纸页停留在《蝴蝶》的介绍页上。
姥姥橘皮般的苍老手指轻抚着画里的风筝,对着她有些怅然地道:“你姥爷是昆虫学家,带着队天天往山里钻,一年也没回个几次家,每次回家就送一堆昆虫标本哄我和春音,春音最喜欢的就是你姥爷从南美洲的热带雨林带回来的大蓝闪蝶的标本了。”
画里那幅似大蓝闪蝶般明耀的风筝,是她和父亲季清予在玻璃房里一同用竹骨拼框架糊上厚厚的宣纸做成的,母亲春音在纸面描摹蝴蝶形状,笔尖沾染带银粉的颜料,轻轻一扫,漂亮的蝶翼便晕开一片粼粼闪光的蓝紫,璀璨夺目。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微风拂煦,是极适合放风筝的天。
十二岁的她笑着,拽着蝴蝶风筝迎风一直跑,风筝飞得很高,隐入云霄又倏地挣脱了银线,隐没不见。
蝴蝶没有了。
她哭得厉害,春音和季清予哭笑不得地围着她哄。
春音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笑着道:“乖乖不哭,蝴蝶没有就没有了。我们回去做新的,只要乖乖想要,就会有很多很多新风筝的。”
回去以后,春音画下《蝴蝶》。
画室里的白纱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鼓起,春音坐在白光中,抱着她,声线温柔:“这幅画取名叫《蝴蝶》,希望我们乖乖的人生也会像今天放飞的蝴蝶风筝那样,不受束缚,绚烂自由。”
再一次回家时,放在画室中间的《蝴蝶》被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白布,遮掩了所有绮丽的色彩。
明亮的光线中飘浮着灰粒,她茫然地站在门口望着到处罩着白布的画室,不敢进去。
车身传来轻微的震感,停了下来,窗外是熟悉的二层小别墅。
“到了。”宴星回道,“去看画吗?”
春霁放下手机,对宴星回轻摇了摇头。
十二岁的她不敢进去,是因为恐惧而不敢接受要面对的事实。
现在的她不愿意再次站在那副画的面前,是因为无数风筝线缠绕束缚着她,她愧疚没有做到《蝴蝶》里寄予的期待。
“好。”宴星回没问原因,干脆利落地应道,“我去书房和我妈说一声,你先回房间写作业吧。”
待两人一同上了楼,春霁却没有回客卧的房间,站在了宴星回的房间门口。
“还有话给我说?”宴星回问。
春霁极认真地点点头。
宴星回揉揉眉心,神色间含着几分无奈,将书包取下扔在春霁的怀里,堪称自暴自弃道:“行行行,你进房间坐着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春霁眼眸轻弯,抱着宴星回的书包点了头。
房间门推开,里面是典型的青春期少年的房间,玻璃陈列柜放置着蝙蝠侠等一众dc英雄手办和机甲模型,墙上张贴着篮球海报,床上的薄被随意地堆叠,灰色床单褶皱凌乱,似是能看出清晨时少年按下床头柜的电子闹钟,顶着一头蓬松毛躁的头发掀被冲下床的景象。
走近书桌,上面散落着一堆化学竞赛书籍。
《高中化学奥赛讲义》《全国化学联赛模拟试题》《高等无机结构化学》……
春霁将两人的书包放在桌面空处,视线倏忽一停,抽出其中一本贴满透明标签的厚厚题本。
啊,礼物买重复了。
春霁正有些懊悔时,宴星回进了房间,注意到她手里拿着的题本,神色闪过几分不自然,几步走来拿过题本放到一边的书架上。
少年两条修长手臂交叠抱在胸前,一副要好好盘问人的凶恶架势,道:“你坐。我差了一节晚自习,卷子还没写完呢,本来想做完作业再找你的,现在提前问个明白也行。”
春霁依言坐在椅子上,两只手撑在膝盖上,仰着头,深林小鹿般的清澈眼眸倒映着他的身影,几缕鸦发贴在雪白透粉的脸颊边,乖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