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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看着面前的粟米粥,眉头微蹙,嘴角也向下撇了撇。江宁一看就知道,小陛下也快被居丧期间的食物打倒了,也在想念吃喝自由的时光。
    一想到一年以后,只有三天食物自由的时间,接着又要居丧了,继续吃豆饭杂粮,别说嬴政了,江宁自己都快哭了。
    “过几日我便要学习御射了。”嬴政放下食器,淡淡道。
    江宁眨了眨眼睛,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射这一部分,唐先生已经教过了吧。
    嬴政一边展开竹简一边说道:“老师说他身体不佳,御射两部分还需要请他人教习。”
    “原来如此,那公子知道是谁来教习吗?”江宁以为能听到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结果却是一个无名小卒。
    嬴政用笔敲了敲手边的墨块,示意江宁过来研磨。
    江宁见到墨块才想起来正事。她把食盒放到一边,拿出把放在身后的纸张拿了出来。
    “说起写东西。仆给公子看样好东西。”说完,便献宝似地将纸张铺在了案上。
    嬴政愣了一下,笔尖上的墨汁滴落在纸上,形成一个圆润的墨点。
    “公子可以在上面写字的。”江宁提醒道。
    嬴政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架不住她的期待,于是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字。看着对方工整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江宁不免惊讶了一下,不是,他怎么这么快就适应了?她记得自己写坏了好几张呢。
    “你这两天一直在做这个?”嬴政放下笔拿起纸反复观看,很是喜欢。
    瞧着对方爱不释手的样子,江宁就知道有戏,于是故作抱怨:“是啊,公子你还说我去做贼被打了。”
    嬴政对江宁的所作所为早就习以为常了,挑重点问:“你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臭小子就知道刨根问底,江宁腹诽。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睁眼说瞎话,这是她还没落难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蔡伦的人,对方看她有眼缘就传授给她这门手艺。
    可惜因为逃难她早把这个手艺忘脑后去了,也是最近做火折子的时候才想起来。
    听完江宁曲折离奇的遭遇后,嬴政十分平静的哦了一声。接受之良好让江宁不禁在心里竖起一个大拇指,不愧是做皇帝的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
    “一会儿拿给父亲看,他大概会很开心。你想要什么赏赐?”嬴政收起了写坏的纸张。
    “这是蔡先生的东西,我可不敢据为己有。”江宁一脸愁容,“而且仆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明天可不可以换一样吃食。”
    嬴政像恶友一样,泼凉水:“这个愿望你就算求到祖父那里也是没用。在心里默默想着吧。”
    江宁心如死灰。
    嬴政瞧着江宁,嘴角扬起一抹弧度。
    不过,嬴异人倒没有急着去献纸,他叫来了吕不韦两人凑在一间屋子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江宁耸了耸肩膀心道,她只管做,之后拿到的人要去做什么就不管她的事情了。
    教习御射有专门的场地,马匹的嘶鸣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这片场地上经久不衰。江宁伸出手遮在额头上眺望远方,只见嬴政正顶着烈日练习射箭,细密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滴落,贴在后背上的衣服也湿了大片。
    “公子你的手不稳。”粗粝的男声回荡在场地中。
    不稳你个头,江宁忍不住地白了教习先生一眼,你顶着大太阳在这举弓一个时辰,我看你稳不稳。
    虽然有满肚子的话,但是她现在没资格说。只能等着那个庸才说休息的时候,递上汗巾让嬴政擦汗。
    看着小陛下快要抹除水泡的手掌,江宁眉头紧蹙。以她所见,小陛下的射箭已经很稳了,但那庸才偏偏说不行。
    一次两次倒还可以说是精益求精,但这已经不下数十次了,她看这个郑栎分明是刁难!然而小陛下就像是没事人一样,一连几天下来按照那人的方式练习,没有任何懈怠。
    江宁不禁感叹,公子你也太能忍了吧!
    熬过了射这部分,就到御车了。不知道为什么江宁的右眼一直乱跳,她抿了抿嘴紧张地注视着场地,一直默默祈祷不要发生意外。
    “今日政儿应该学习鸣和鸾了吧。”嬴异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宁连忙回身问安。
    嬴异人抬了抬手让江宁起身。
    “何为鸣和鸾?”赵姬有些好奇。
    嬴异人笑着解释:“就是让车子上系的铃铛在车子行动时响动和谐——怎么是逐禽左?”
    听着嬴异人惊异的声音,江宁就知道,完了,要出事了。我的金大腿可不能有事!
    马匹的嘶鸣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在江宁的耳边,她抬眼看去,便看到飞奔而来的战马。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下意识地僵在原地。
    然而车上的嬴政攥紧缰绳,用力一提,竟然让失控的战马转移了方向。看着越来越远的车驾,江宁才如梦初醒大喊:“快来人!救公子——”
    她自己却因为慌乱一脚踩在了裙子上,摔了个够呛,但她顾不上自己连忙去追人。
    倏然,从不远处冲出一道黑色的影子。铁甲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来人策马追上了失控的马车,随即纵身一跃飞跳上车,立刻握紧缰绳用力一拽。马车的车轮卡在了石缝中。
    在巨大的阻力下,发狂的马匹扬起前肢站了起来,在落地后被赶来的人牵住了绳索,渐渐地平静下来。
    嬴政被飞身救人的小将抱了出来,见人没有大碍,江宁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刚才可吓死她了,膝盖上的疼痛渐渐地传递到了大脑皮层,她倒抽一口凉气心道,好疼。
    由于教学失误差点让自己儿子丧命,向来平易近人的嬴异人发了好大的火。以此惩戒了许多人,声势浩大甚至惊动了太子嬴柱。
    江宁感叹,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惊天动地。
    因为训场一事,小陛下伤了双手暂且留在府中养伤。她还记得小陛下刚下马车的时候,双手肿胀,掌心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们这些人被吓得要死,嬴政却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正常跟着吕不韦学习其他东西。这让她对嬴政的淡定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都说福祸相依,唯一的好处就是嬴政御射老师换成了那个飞身救人的小将王翦。江宁咋舌,原来始皇帝是这么早认识六国推土机了。难怪能那么自然对王翦说出“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你在笑什么?”嬴政放下竹简说道。
    江宁当然不会说,我想到了你将来对臣子真情表露,只是说起了耳熟能详的笑话。
    嬴政勾了勾嘴角后,指了指纸笔:“明日要入宫,向祖父展示课业。我的手尚不能写字,我口述你代写。”
    江宁:“……”我这辈子最讨厌软笔书法和小篆了!
    翌日,嬴异人带着嬴政去进宫面见嬴政。在纸张呈上去后,嬴柱果然对其倍感兴趣,询问起了纸张的事情。嬴异人对答如流,甚至又拿出了好几种样式的纸张。嬴柱赞不绝口,赏赐了父子两个不少东西。
    江宁了然,原来嬴异人和吕不韦隔了这么多天才献纸,是为了去升级配方。行吧,能帮到小陛下就行。
    “哎?”嬴柱疑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这字迹端庄秀丽,可不像政儿你的字迹。”
    嬴政大大方方地回答;“回祖父的话,孙儿的手受了伤,是宁帮忙代写,”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江宁茫然地抬头一个啊字卡在了喉咙里。
    嬴柱满意地点了点头,点评:“嗯,字写得不错。”他收起了纸张说道:“我记得你在邯郸的时候,就一直侍奉在政儿左右,有此衷心婢仆是政儿的幸事。这饴糖便赏给你吧。”
    江宁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她想,代写就有糖吃了?这位孝文王人还挺好的哈。
    “说起来我要去夏夫人处用餐,你和政儿一起来吧。正好成蟜也在,让他们两兄弟亲近亲近。”嬴柱起身宣布道。
    第21章
    “说起来这么久了你们两兄弟还没见面,子楚你这件事做得不好,再怎么说是兄弟。”嬴柱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儿子。
    嬴异人赔笑脸道:“父亲教训得是,是孩儿疏忽了。”
    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江宁努了努嘴心想,我决定撤回孝文王人还不错的评价。
    一入行宫,江宁便看到一个小团子正在挖泥巴,看着背影她竟有些觉得眼熟。
    嬴异人怒道:“成蟜!”
    被叫到名字的成蟜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泥巴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泥点飞溅。过了好一会儿小娃娃才慢慢地转过身,眼神怯怯地看着嬴异人。
    看着成蟜,嬴异人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江宁觉得正常人在很正式的场合,看到泥猴一样的儿子,大概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时间场面变得安静了下来。
    嬴政打破了这安静的气氛,主动替成蟜开脱:“秦国向来有陶俑寄哀思的习俗[1],弟弟也不过是想做一个陶俑怀念曾祖父而已。只是尚不得方法,显得有些狼狈。”
    江宁有些错愕地看向嬴政。
    话音刚落,嬴柱颇为赞许地看了嬴政一眼,又对嬴异人说道;“你啊,未免成蟜太严厉了些。”
    嬴异人脸色稍缓,接受了父亲的责备。
    夏姬姗姗来迟,却在看到眼下的情景后,用三两句话让事情翻篇。而后让人带着成蟜换衣服,自己引嬴柱入室内休息。
    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直觉便告诉江宁,这位夏姬绝非等闲之辈。而且从夏姬与孝文王的互动来看,她颇为受宠。
    受宠又有能力,侄女又是未来王后的备选之一,这样的人真的会甘心成为华阳夫人的附庸吗?
    头疼,为什么人与人的交往就不能简单坦诚一点呢?我的脑容量真的要不够用了。江宁面无表情地吃着孝文王给的饴糖心道,求生之路真是艰难啊。
    晨曦尚好,一抹白雾从口鼻中呼出,而清冷的空气顺着口鼻进入肺腑,让晕乎乎的人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江宁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快步走进了嬴政的书房。与迎面而来的成蟜撞了个正着,见对方摔得龇牙咧嘴的样子,她连忙伸手去扶。然而还没等她拉起对方,成蟜就一溜烟地跑了。
    只留下江宁和地上小陶瓶面面相觑。她摸了摸脸心道,这么紧张,要下毒啊?
    刚一进屋,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打颤。随后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得救了。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怕冷。”嬴政不咸不淡的声音从书案处传来。
    江宁吸了吸鼻子说道:“天生的,仆也没办法。”她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后代,她总是怕冷。尤其是掉进冰窟窿后,她更怕冷了。
    想到这里,她看向嬴政的眼神露出了羡慕。每逢冬天,自己都要裹成一个球了,人家却只是简单地套上一层厚衣服后,就能顶着凛冽的寒风朔风练剑了。
    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好身体呢!江宁一阵捶胸顿足。
    也许是自己的眼神太过哀怨,引来嬴政的注意,他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一样回答:“当初老师有意传授你强身健体之术时,是你自己赖床不肯起来的。”
    江宁:“……”
    这话说得没错,当时唐平见她畏寒,便想传授她驱寒之术。只是当时她每天忙于各种事情实在没有时间去学习,所以婉拒了唐平的好意。现在回想起来,她快后悔死了。
    江宁化悲愤为动力,研了一盘墨汁。
    “当心墨汁溅到课业上,到时候你去跟吕先生解释。”嬴政在一旁好心提醒。
    江宁这才注意到手边的那一摞竹简,是今天要上交的课业。这要是被墨汁溅到了,挨罚暂且不说,她还得被迫点灯熬夜帮小陛下写竹简。
    自打写过竹简后,江宁才深切地觉得纸张的发明简直造福全人类。天知道要在一条只有几厘米宽的竹片上,用毛笔写出工整的字迹有多难!
    她默默地移走了墨汁,生怕自己熬夜写竹简。自己的动作果然引起嬴政的嘲笑,即使对方没有发出笑声甚至连嘴角都没勾起,江宁还是在对方的眼角眉梢上读到了捉弄二字。
    江宁:“……”我懂了,你小子就是靠着捉弄我为乐。要是在现代,我非要讨回来不可。
    正在喝粥的嬴政忽然扬起眉头,墨色的眸子望向江宁,好似在询问她在粥里放了什么。
    江宁竖起手指示意嬴政别声张,她可不想被别人发现她昨晚逾制将饴糖给了戴孝期间的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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