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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环顾四周,发现暖炕矮桌上放着几盘点心,榻上堆着一些图册和话本,还有两本折子戏,顿时挑了挑眉,“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还这么忙?”
    佟安宁轻咳一声,有些脸红道:“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旦不舒服,晚上就睡不着,不找事情转移注意力,臣妾怕是一夜都睡不着了。”
    康熙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坐在暖炕上,长叹道:“安宁,黄河水患的事情,你可知?”
    珍珠将两杯冒着热气的茶端上上来,“皇上请用茶。”
    佟安宁用茶盖轻轻地撩着热气,微微侧头,眉眼低垂,“知道,怎么了?难道还出了其他事情?”
    “……”康熙眉梢微挑,“你当真不知今日养心殿的事情?”
    “皇上,首先,您要严谨些,是今夜,臣妾只知道黄河水患,灾情紧急,你宣了众多大臣前去养心殿,然后胤祚好像带了东西去了,然后就没了。”佟安宁说了自己“应该”知道的。
    康熙眼中疑色不减,不过没再问,说道:“黄河水患紧急,朕原先想着降旨户部拨发二百万两银子修堤,赈灾,可是……”
    “可是什么?”佟安宁满眼疑惑,“难道胤祚不愿意?他还能管住您?还是黄河的水患不如上报的那么严重?”
    “都不是。”康熙想起将要空荡荡的国库,脸上仿佛下了霜一般。
    佟安宁:“皇上,有事就直说,不要在臣妾这里卖关子,现在已经戌时正了,再拖延一段时间就过了午夜了。”
    佟安宁指了指一旁的落地钟,此时恰好指着十点。
    康熙:“胤祚说,库银现在不足百万。”
    佟安宁眨了眨眼,“皇上,您再说一遍?剩多少?”
    她知道胤祚被派出去筹款,但是没想到国库只剩这一点,若是后面哪个地方再发生一点“头疼脑热”,朝廷不就是拿不出钱来了。
    “皇上,那么多的钱呢?”佟安宁真被吓到了,她掰着手算了一下,怎么算都闹不明白,国库怎么会被耗干了。
    就这,康熙还打算修园子,在热河那边再修行宫呢,现在哪有钱做这些。
    康熙也想问户部,大清那么多的钱呢。
    “大清现在四海昌平,又不打仗,就是水师时有出海,赚的也比花销多,前些年因为山东三年天灾的事情,您五十大寿都没大办,近些年除了几次南巡有大的开销,可也是江南那边负责承担大头……”佟安宁一件件地说着。
    这边康熙也透过温润的灯光静静地看着她算账。
    真是奇怪!
    按理说,佟安宁说的这些,他心中的怒火应该越发茂盛,可是看着佟安宁现在这絮絮叨叨的样子,他心中反而平静不少。
    佟安宁好不容易说完,余光瞥见康熙嘴角居然还带着一丝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秀眉一横,控诉道:“皇上,您的钱呢!”
    “……是啊!朕的钱呢!”康熙轻咳一声,反应过来,和佟安宁同仇敌忾道。
    佟安宁素手拍了一下桌子,“臣妾是在问您!您告诉我,您的钱花哪里了?”
    若不是这一场黄河水灾,国库是不是等到耗干了才知道。
    康熙被她这架势弄得眼皮直跳。
    一旁的梁九功也是嘴角直抽,低着头掩饰面上的惊诧。
    只能说,不愧是佟主子。
    一下子反客为主,进门第一时间就拿捏住了皇上。
    “朕也想知道啊!”康熙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然后端起茶抿了一口,“此事朕不会善罢甘休。”
    佟安宁抬眼望了望屋顶的横梁。
    国库银子都快没了,可是今日她并未听说有人从养心殿拖出来,看来此事内里牵扯更多。
    康熙见佟安宁仍然是气哼哼的样子,嘴角扬起了笑,“是朕的钱没了,你怎么看起来比朕还气。”
    “呵呵……”佟安宁轻嗤一声,两手撑着炕,仰头看着头顶的横梁,“臣妾是对这世道没指望了。”
    康熙愣住,被噎了一下,有些发笑,“你是皇贵妃,又不是民间老百姓,怎么发出这感慨,虽然这次黄河决堤确实有些大,但是经过朕的治理,黄河已经近三十年没有出事了,朕这个皇帝自认还是不错的。”
    “啊?谁说的?”佟安宁愣了一下,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康熙,“皇上,自卖自夸没事,但是也要讲事实讲道理,不能造假!”
    “难道朕说错了。”康熙目露疑惑。
    佟安宁:“谁说黄河近三十年没事的,大前年……嗯,康熙四十三年,就发生一次水灾,皇上难道您忘了。”
    康熙:……
    梁九功在一旁帮康熙找补,“佟主子,皇上的意思是,近三十年没有发生太大的灾情,康熙四十三的灾情和现在不能相比吧。”
    “本宫不了解。不过……皇上。”佟安宁看向康熙,“我承认您治河的功绩,但是也不能任由旁人尬夸,自己心里要有谱,否则马屁听多了,容易飘,尤其您还处于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康熙虽然是个封建皇帝,不过他登基以来,针对漕运和河道确实做了不少实事。
    大名鼎鼎的治河能臣靳辅就是他任命的,还有前后六次南巡对黄淮水域的考察,康熙倒也能担上这名,就是在自己夸自己有些奇怪。
    康熙:……
    “你就不能顺着朕一些吗?”康熙有些无奈道,刚刚的好心情又要散了。
    “臣妾一向顺着您啊!”佟安宁有些无辜道。
    他是皇上,天底下也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志啊!
    梁九功:……
    康熙:“……佟安宁,刚刚谁提醒朕,说要实事求是,怎么到了自己,就变了。”
    “臣妾没说错,臣妾做的这些事都是皇上您允许的,还有皇上,您星夜过来,就是为了告诉臣妾国库空了的事情?行了,臣妾可以告诉您,臣妾今夜睡不着了。”佟安宁捏起一块桃酥,尝了一口,然后放到盘子里,“连吃点心也不香了。”
    康熙:……
    “安宁,朕近些年感觉身子越发力不从心了。孩子们也大了,你我也老了。”康熙感慨道,“回想朕前半生,平三藩,收台湾,打准噶尔,和沙俄签订协议……算是无愧大清。”
    佟安宁闻言点点头,“嗯嗯,当一个人开始忆往昔时,就是走下坡路的时候,所以为了防止我变老,我都极少想过去的事。”
    “……”康熙被噎住。
    梁九功见状,心中急的直跺脚,佟主子怎么这么对皇上说呢,皇上就是想从佟主子这里得到些许安慰啊。
    康熙很快就将自己调整好,嘴里继续往外倒东西,“朕原想着等到老大、老二他们长大,为朕分担一下繁重的朝廷政务,民间也有一句话,叫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朕对他们倾注了无限的希望,可是现下一个个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
    “……”佟安宁表情变得认真。
    不会吧,听康熙这语气,他怀疑国库亏空和夺嫡有关。
    “皇上,您这话是在谴责谁?胤祚?还是其他阿哥?”佟安宁眸光加深,面色不善地看着他,“你是在埋怨胤祚将您的美梦给惊醒了吗?”
    “……朕岂会这般糊涂,朕……只是失望其他人而已。”康熙也说不清,看着对面佟安宁清澈的眸子,心中复杂。
    他嘴上否决,但是自己心里清楚,他之前确实有些怀疑过,毕竟老二是索额图的侄孙,索额图和赫舍里氏一向全力支持老二,胤祚保不齐为了打压老二,所以查户部的,可是胤祚和老二关系也不错。
    “您怎么想,心里清楚,但是无论何时,臣妾也要说清楚,胤祚做此事从未有过私心,您若是怀疑他,等到黄河水患结束后,臣妾让他辞了这职位。”佟安宁淡淡道。
    “胡闹!老六干的好好的,岂能你一句话就让他辞的。”康熙顿时拉起了脸。
    “哼!”佟安宁吊着嗓子使劲冷哼一声。
    谁的心思不纯谁知道。
    第237章
    康熙是看胤祚不顺眼吗?否则干嘛让他和二阿哥一起筹款。
    想到这里,佟安宁更没有好心情了,看着康熙的眼神,越发的不善。
    康熙对于她这样子,也早有心理准备,今夜过来,他也没想过佟安宁会夸他。
    佟安宁唇角歪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嗤笑,“皇上,您今天过来是来找臣妾算账的吗?还是打算朝臣妾借钱,借钱也可以,不过在商言商,您自己的钱库没看好,可不挨臣妾的事情,利息还是照算。”
    “……现在黄河灾情紧急,你还要利息?”康熙虽然没打算借钱,因为事情已经交给老一和老六了,就算为了索额图,老一也会努力,至于老六,他更不用担心了。
    佟安宁:“皇上,黄河水患确实紧急,但是国库亏空,又不是臣妾偷得,您作为大清的主人,自己的库房没看好,难道还要臣妾兜底?若是以后再发生了这事,臣妾无法兜底了,到时候怎么办?”
    国库空了,肯定不是一时片刻造成的,从山东二年大灾时,朝廷对山东的应对和赈灾,可以看出吏治出了问题,现下不过是又一个暴雷罢了,不知道能不能让康熙从盛世繁荣的迷梦中惊醒,无论从哪方面看,现下的天下都称不上繁荣啊,或者说繁荣的只是上层民众,用的还是底层民众血泪累积的。
    想通后,佟安宁叹了一口。
    康熙嘴上说着“上阵父子兵”,若是旁人真的插手皇权,估计会尸骨无存,皇权就好比一桌丰盛奢华的晚宴,现下只有康熙有资格坐下享用,胤祚这些阿哥只能在一旁站着,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若是有太子,可能有资格坐下,不过只能看着不能动筷子,说不定还要帮忙夹菜,但是若是他将筷子伸到康熙的碗里,多半也是会翻脸无情。
    康熙不会觉得是孩子饿了,而是觉得儿子没规矩没教养,目中无父,怀疑他膨胀了。
    “皇上,您若是同意,为了灾民,臣妾命人明天就开始筹措银两和救灾物资,怎么样。”
    康熙的脸色此时黑的要比窗外的幽夜还沉,“不需要,若是什么事都要你来兜底,朕这个皇帝不用干了。”
    “……皇上英明,臣妾还想知道,此事您打算处理?”佟安宁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这种事按照前朝,尤其开国初期,可是要诛九族的,不过康熙一向自诩仁君,不知道是什么程度。
    库银都没了,做这事的肯定不是一两个人,很有可能是一大群官员,不知道康熙能不能下狠心处理了。
    “朕现在没时间管那些人,朕的钱若是能找回来,朕还能法外开恩一些,若是找不回来,一个个,朕都饶不了他们。”康熙怒声道。
    佟安宁闻言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她就知道。
    “怎么,你不赞同?”康熙挑眉道。
    佟安宁语气敷衍道:“怎么可能?皇上说的没错,比起处理一些蛀虫,还是要先将库银找回来,臣妾给您说一个法子,咱们不如抄几个官员的家吧,二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按照这样算,一二十个知府以上的官员就能拯救黄河水灾。”
    若是每次民间闹灾,康熙都这样随机抄几个贪官的家,不仅能震慑,还能开源,给朝廷官员一个教训,来个随机“大逃杀”,这种未知的“雷”才是最震慑的。
    康熙:“胡闹!”
    佟安宁:“臣妾耐心给您想办法,出主意,而且这么晚的时间,臣妾带病听您的唠叨,不仅没得一句夸奖,还被您骂了这么久,朝中一些官员尸位素餐,您还对他们宽容,这当您的臣子可比嫔妃好多了,臣妾真是羡慕嫉妒啊!咱们也相处半辈子了,大概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要不咱们换个身份。”
    “慢着!”康熙眸子微眯,面上带着几分疑惑,意味深长道:“相看两厌?你和朕?”
    “……啊……额,哎哟。”佟安宁扶着额头靠坐在一旁的靠枕上,哀声道:“臣妾说错了,这一直病着,也昏了头……咳咳……相敬如宾?”
    佟安宁说完,琢磨了两下,觉得也不准,不管如何,比刚才好多了。
    康熙:……
    话说到这里,佟安宁觉得要掌握主动,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抬眸直视康熙,“皇上,臣妾还想问您,为何让胤祚和一阿哥一起去筹钱,嫌他日子过得太好了吗?还是警告胤祚多事?筹钱这么重要的事情,以一阿哥的能力,他完全可以一个人胜任!”
    “就知道你会说起这事,此事紧急,他们兄弟一人若是齐心,朕相信,不会有难事!”康熙语重心长道。
    “哼!如果钱筹不到,是不是代表他们不齐心了?”佟安宁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这种冠冕堂皇理由是将她当孩子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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