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你要排哪队?”俞琳站在禾园的横排窗口,大有点兵点将的架势。
舒微头都没抬,低头从针织毛衣外套口袋掏校园卡,声音清扬好听:“我要吃糖醋小排!”
“好,我和你排一队,我也想吃这个窗口的椒盐肉片。”俞琳拉着舒微的手,两个人去排队。
舒微跟在俞琳身后站定排队,她们前面大约有五六个人。???
一转眼看见右斜前方两人位的路景澄,浅棕麂皮绒夹克,修身又利落。路景澄背对着排队,可是舒微一眼就认出是他。
他的身影深深烙在她的脑海,连同着南安一中的梧桐和苍柏,那是她高中生活最鲜亮的色彩。
临近窗口,看到糖醋小排所剩无几,最多也就两人份。舒微默默祈祷前面的几位都不要点糖醋小排。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前面的几位都没有点糖醋小排。
不过相邻的两个长队,都能够打到相同的菜。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路景澄买走了最后一份糖醋小排。
希冀落空。
舒微的肩膀瞬间微耷,翘首以盼的目光也收敛作罢。
“微微,你想吃的没了呀。”排在她后面的俞琳才发现糖醋小排的菜格空了。
舒微认命地点点头:“我换个别的菜吧。”
俞琳安慰地拍了拍舒微瘦削的肩膀,语气唏嘘:“刚刚不还有两份吗,我就回个微信的功夫就没了?”
原来还有一份半,有一个阔气的“大户”全要走了。
路景澄端着餐盘转身,眼睛随意地落到前方,目不斜视地抬步要向前走,忽而听见“微微”两个字,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最近几日他常听名字的主人。两人视线交汇,路景澄脚步未停,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舒微和俞琳说着话,视线却跟着路景澄而移动,其中也有他要了她想吃的糖醋小排的原因。没有想到,他原先都要离开了,却会忽然转过头望向她这边,并且朝她点了下头。
舒微很难说清自己当下那一瞬是何种心情,曾经多少次她遥遥观望他背脊挺拔的背影,像是追光的影子。多少次在教室外的走廊和学科办公室的门口,漠然地错肩而过,他们只是这世间最普通平常的陌生人。
高中两年她距离他最近,是考试结束主任召开年级会议,上去交流学习经验的时候。
但其实不是每次年级大会都会要求成绩优异的学生发言,她和路景澄两个人同时上台发言的次数,一共有五次。
其中三次还有其他单科第一交流发言,他们两个人坐的很远,中间隔得很远,像一条稍长线段的两个端点。
至于剩下的两次年级大会,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性格使然,舒微从来没有主动和路景澄搭讪,路景澄也没有主动与她讲话。
路景澄一向不需要主动和谁问候交好,他单纯独自站在那里,便会自然使一群人主动靠近簇拥到他的身边。
他是被人簇拥捧惯的人,是云中熠月,他的视线只会被足够耀眼漂亮的事物所吸引。而她平凡普通,不是能让人一眼就看到的闪耀存在,而是一下就会被茫茫人海淹没的微淡一粟。
心中的少年光芒耀眼,她被他吸引,也因他灼热璀璨的光芒而退却,她真的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她经常羡慕那些性格直率活泼的女孩,遇见喜欢的男生勇敢主动,大胆表白。就算被拒绝心意,也坦荡开朗接受,没有遗憾,然后邂逅新的故事。
而她畏缩胆怯,没有这样的勇气。
423宿舍买完饭汇合,孙欣菲看了看舒微餐盘中的两个菜,好奇问道:“咦,微微你没买糖醋小排?”
“没买到。”舒微夹了块土豆吃。???
孙欣菲笑说:“我还想吃你一块呢。”
“土豆焖鸡块也不错,你要不要尝尝?”舒微推荐她退而求其次买的菜。
孙欣菲抿嘴拒绝:“禾园的厨师做的土豆焖鸡块不地道。”
舒微笑说:“那等明天我们早点来。”
没想到这件事情还有后续,转眼到了周三英语课下课。
舒微在收拾背包,提起来准备离开座位的时候,孙欣菲拿着手机回过头问她:“微微,梦雅在群里问,今天中午去哪里吃饭,她要提前规划一下吃什么菜。”
“我想吃观荷园的茄盒。”舒微犹豫片刻说道,观荷园离崇文楼和汇言楼都近。
孙欣菲执起舒微的手,无声地击了下掌:“可以说是灵魂伴侣了,我刚刚还在想观荷园的炸物。”
沈游和路景澄也收拾好了书本,随着舒微两人一道出教室门。沈游眼中带着笑意,,接话说:“禾园的炸物也不错。”
不料孙欣菲说:“禾园离你们求知楼和尚理楼近,争不过你们啊。等我们到了禾园,热门菜单早被卖完了。”
“啊,这样吗?”沈游疑惑地回问,不过也认同孙欣菲这话说得有道理。
“是啊,上周六我们去禾园吃午饭,微微就没能吃上她最爱的糖醋小排。”
正逢下课高峰,上课的学生们都从教室内涌出来,人潮如织。
舒微被横进来的人流,挤后一个身位,而路景澄习惯了不紧不慢地走路,本来就在后面。一时之间,两个人被人潮挤到并肩位置。
幸而未到到楼梯处,在外面的走廊,还不至于过于拥挤,肩膀挨挤到一起。
舒微正想要追上孙欣菲,听见身旁的路景澄嗓音低沉,似压着气息笑了声,笑意洽浓,语气轻悠悠地对她说道:“我说呢,当时看我的眼神,怎么带着些……幽怨?”
言语内容其实还好,可是路景澄语气轻佻又语意打趣,加之上节古代文学课,教授又刚讲了“闺怨诗”,说及其中有少女怀春,思念情人,心中生出“幽怨”之情。
舒微“唰”一下,双颊泛起灼热红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根都在发烫。
第7章 山月
每次来综合教学楼上课,人潮拥挤的大课间,一直是舒微想想就头痛的事情。
今天却幸亏拥挤的人潮,替她的脸红害羞解了围。路景澄的话刚说完,两个人就被人群挤着错开了半个人的身位。
舒微言语苍白地低声否认:“不是的……”
其实是的,周六那天他买走了最后一份糖醋小排。但这并非针对路景澄,她更多的是失落地去看那份糖醋小排。
课间嘈杂,走廊喧哗,路景澄没听清舒微的回答。准确来说,他听到了“不是的”,但是人声鼎沸,他误以为舒微的话不止于此。
“什么?”路景澄漫不经心地扭头问了一句,眼神随意落在身后舒微身上,恰巧见到她羞红散去,微红自然的脸颊。
女孩似是对他的话不解,稍抿唇抬眸望向他,映出浅浅的两道梨涡。
梨涡并非是在微笑的时候,才会显露。有时不知何时,不经意的一个细微的小表情,梨涡有时候会自己偷偷显添,令人观之增一分可爱俏皮。
身高差距,舒微仰头茫然地看向路景澄,轻声“啊”了声,而后再次说道:“我刚才说……不是的。”
这是她第一次一来一回,与路景澄讲这么多话,心中既惊悸又雀跃。不过“惊悸”多一些,所以与他交谈一点都不落落大方,显得有几分木讷。
舒微对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但也自觉这是她能做到最好的地步。她在路景澄面前,没办法随意自然地谈笑风生。
言语之间,发现和孙欣菲、沈游走散,只剩下她和路景澄两人。
路景澄不喜欢挤在人潮中,一步一步被推着下楼,便将步调放慢。后见人群越来越多,索性站在人群之外,打算等这一波人潮过去再动步。
舒微轻踮了下脚,站在楼梯口,向下面张望,见楼梯乌压压挤满了人。她贴着楼梯墙壁,心想跟着人群走。
倒也正好人群向下挪动出了一个空隙,舒微顺势随着人潮下楼。拥挤停顿的片刻,她站在一阶楼梯台阶,转身回看不远处靠近环廊栏杆边的路景澄。
来来往往下课的女生很多,经过楼梯口,目光总是会投到路景澄的身上,然后停驻多看几秒,或直接大方或委婉含蓄。
这样的场景,她在高中便见过不少。路景澄一向有这样的魅力,单单凭栏随意而立,就能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他本人对此应该早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会被影响。风景之于路人眼中是风景,但是风景自己心中或眼中,有自己的风景,看风景的路人不懂。
路景澄风轻云淡地双手插兜,站在环廊边,置身事外地看着呼拥而下的人群,眼眸清亮冷邃,但又好像越过人群,定格在某一点,视线没有虚实的落点。
舒微说不出这一眼,是何样的感觉,好像她永远都进入不了他的眼中。过去,现在,和未来都只似这人潮,从他的世界旁边推涌而过,而过而已。
舒微跟着人流下了楼,慢慢收敛好自己一点失落的小心情。孙欣菲和沈游站在一楼中间的天井等她和路景澄。
沈游看见舒微,笑说:“下课人太多太挤,一不小心就走散了。诶,我澄哥呢?”
舒微转身仰头找到三楼下楼的环廊方向,指了指说道:“是不是还在三楼,他好像要等这波人走完再下楼,确实太挤了……”
阳光刺目,只是感觉白茫茫一片,舒微看不真切。
“那不是路景澄吗?”孙欣菲放眼楼梯口问了一句。
路景澄随在人群后下了楼,前后也就慢了她半分钟多点。
当时在三楼,最拥挤的一波人潮早涌了过去,她若是不想寸步难移地下楼,稍微等会,即可不用被人挤着下楼。
可是,舒微自觉不能和路景澄一起站着等人群散去。如果路景澄单纯只是想要一个人等待,她的存在会不会令他生出一丝厌烦的情绪,他心中眼中有自己的风景,她看不到也看不懂。
舒微摸不准路景澄的心理,但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想法。每每与路景澄相遇,她不免心花怒放而又忐忑不安,希望他看见自己,又害怕他看见自己。担心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好,却被他不经意记住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的道理,是在小学的课堂上,老师就教导过的道理。
可是,她在路景澄面前,却希望自己是个不会犯错、没有缺点的人,留给他的都会是美好的印象。
这样,就算她永远走不近路景澄的眼中,也希望若干年后的某一天,如果他偶然间从别人口中再次听到“舒微”这个名字,零星想到的是关于她美好的那份印象。
不知道,她这一点的愿望,算不算奢望?
“我们还要去崇文楼上下一节课,那先走啦。”孙欣菲拉着舒微的手,同沈游告别。
沈游点头说好,舒微也朝沈游点了头,没有回头跟着孙欣菲赶去上下一节课。
路景澄走到天井中间,眼看着舒微和同伴牵着手着急赶课的背影,与刚才在三楼楼梯口的情景相同。分明两个人一同被同伴落下,偏偏她一个人要再走一次,留给他一个被人群隔绝的背影。
“看什么呢?眼睛都看直了。”沈游看了看路景澄,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渐行渐远的那抹身影。
他是在看舒微?
沈游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听见路景澄边踱步离开,边轻声嗤笑道:
“眼睛看直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沈游三步并做两步跟上路景澄,试探他的口风:“景澄,你不会也对舒微上心了吧?”
“你想多了。”路景澄撇了眼沈游,想都没想径直回答。
他如果真的喜欢舒微,用得着等到现在?
沈游在一旁自顾分析:“我想你也不会,而且你的女朋友一向也不是舒微这种类型。”
对他不可谓不了解。
“我的女朋友一向是哪种类型?”路景澄颇有兴致地反问沈游。
“反正和舒微是两种类型。”沈游故意和路景澄卖起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