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景澄将写好的熟宣转向舒微面前,薄薄的唇角上挑,声音轻缓松弛地细致讲道:“你看我写的第一遍,竖笔没有写直,而且我最后的弯钩,又因为手腕太着急把字写锐了,不如你的字。第二遍写的勉强还算可以。”
舒微还处于极度惊讶震撼的余震中,眼睛垂下随着路景澄言语的牵引,仔细地看他在熟宣上面写的“飞”字。???
他说得未免太谦虚,他两遍写的都远胜过她的字。
“我一直都……写不好‘飞’字。”舒微轻声不自信地说道,她从心里发憷这个字。
路景澄将熟宣反了个面,重新拿过笔在纸上起笔,不忘给舒微细致解释:“你主要的问题是中间这一竖笔的起笔没起好,导致你后面往下走笔也不稳。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是下了功夫的。”
公子哥第一次教人做事采取“鼓励式”的方法,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整个书法比赛是在活动楼中间连廊的大教室进行,大家写的快慢不齐,大多是重在参与,体验书法的乐趣,或是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写一边品评。
舒微听不见任何其他人的声音,耳边只有路景澄温和的低语声,她的眼中也只有穿着翻领撞色假两件夹克的路景澄。
她的心呢,犹如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瓶内晃晃悠悠地装着蔚蓝色的水,和眼前人翻领内的那抹牛仔立领是一个颜色。
“我再写一遍?”舒微仰头看着立在自己身边的路景澄。
路景澄将熟宣推给舒微,还随手帮她移了一下镇纸,动作细心自然。
舒微重新蘸墨,然后起笔写字,她一向最不擅长写“飞”字,又有路景澄站在身边看着她写字,先写到上面的翅膀时,字体多少已经变形了,更别提接下来那一竖笔。
舒微沮丧地轻轻叹息,听见路景澄在身边轻声悠悠笑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这是楷书中最难写的字?”
舒微迟钝地点了点头,她报的书法班的老师是这样说的,高中书法老师也是这样说的。
路景澄单手撑在桌沿,手臂微微弯屈着,漆黑英气的眉眼压近,语气玩笑又狂纵:“他就是自己写不好,故意来吓你,让你也写不好的。”
这话有够离谱的,但确实是路景澄能说出来的话。
舒微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路景澄继续说完没有说完的话:“所以不要怕,大家都觉得难,就更不用怕。”
舒微被路景澄说服了,她对他较旁人不同,总是格外信服。
再次提笔写字,起初第一个横折弯钩写的很好,竖笔略见犹豫的时候,路景澄说““我带着你写”,然后他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一起来执笔。
舒微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她拼命对自己进行暗示,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只是在正常不过的教写字而已。
路景澄的手心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表面看起来那么凉薄冷淡的一个人,手心却有着能融化寒冰的温暖,亦如上次在图书馆扣住她的手腕时的温度。
路景澄感觉自己的右手带不动笔,好脾气地低低笑了声,轻轻地拍了一下舒微紧绷的手臂,语气无意中带着点宠溺:“别太紧了,力气稍微松一点。”
说完察觉这话说得不妥,敛眸去看坐着的女孩,她单纯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丝毫没有听懂,手臂微微松了力气,他带着她的手一笔而下顺利写成。
路景澄眸光闪过一抹暗光,衣领半遮的喉结滚动了下,好似平静海面下暧昧暗涌。
汪渚刚写好了一张字,起身正要拿着字找舒微交流,抬眸看见一个背影高大挺拔的男生,站在她身边教她写字,脚下的步子陡然顿住,浓眸中划过显然的失落。
书法比赛结束以后,舒微和路景澄两个人一起并肩从社团活动楼出来。
舒微说:“你是从小就练毛笔字的吧,写的真好。”
路景澄漫不经心地浅笑说:“被逼的。每天练字一小时,换一个玩具。”
舒微不禁轻笑出声。
路景澄偏额看见女孩眉眼笑成了月牙,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说:“练到大概八九岁吧,我就不怎么不练了。你猜为什么?”
舒微稍仰起下巴认真思索后说道:“我猜……你喜欢上打篮球了。”???
路景澄听后不由微挑眉突,倏然在舒微的眼前打了个响指,小姑娘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眼睫颤动,还可爱地眨了下眼睛。
“聪明。”路景澄单手插兜,深黑的眼眸中带着愉悦的笑意,语调也是上扬的。“所以我外婆恨死我舅舅了。”
舒微美眸微怔,不解地望着路景澄。
路景澄也含笑地转身凝视着舒微说道:“因为是我舅舅带我开始看nba的。”
舒微再次“扑哧”笑出了声。
看着近在眼前,嘴角笑痕浅浅的俊朗少年,舒微想青春是从遇见路景澄的那一刻开始的,还有……谢谢张恨水。
作者有话说:
ps:汪渚的唇角笑弯的弧度是标准的180度,可以想一下倒放的量角器。哈哈哈哈哈哈
第32章 山月
灰色格调的偌大卧室被窗外月色照的静谧如银, 床头柜上的腕表短针指向“ii”。
床榻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冷峻如裁的眉宇紧紧地簇在一起,额间起了一层薄汗, 在睡梦中模糊不清地呢喃。
“妈妈……别去,不……我要回……不要……嘉北。”
当腕表的长针微停一下时, 床上的人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恍惚间径直坐了起来, 双手痛苦地抵着自己的额前。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了良久,床上的少年才从双手中缓缓抬头,思绪由梦境中回归现实。
他又一次梦见当年的事情,这一次他还是没能改变结局。
路景澄颓废地将自己整个人再度摔到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卧室的天花板。
今天下午和舒微在禾园餐厅一起吃完饭,听话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四个多月的路文洲,再次换了陌生的号码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便美其名曰关心他最近的学习和生活。
他没有避讳舒微,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你关心错人了。至于我爸, 他早就死了。”
眼眸余光瞥见舒微听后明显错愕的脸, 然后见她沉静地走去不远处的便利超市, 买了两瓶水, 刻意留给他单独打电话的空间。
等他挂了电话, 才缓缓踱步折身回来,将其中的一瓶水递给他。
“你的柠檬汽水。”她的声音中带着轻柔的安抚, 他心中的愠气瞬间消失大半。
他轻笑了声接过, 然后她也柔柔地笑了,微风拂起她扎起的黑色马尾, 两颊的梨涡教他想起雪梅山的梨花。
路景澄起身下床, 光脚穿过客厅走到中岛喝水, 眼睛漫不经心地看见客厅墙壁靠着的人像油画。
他端着玻璃杯,漫步走到大幅的人像油画面前,隔着剔透的玻璃,手指微屈轻轻地抚了抚画中女孩酒红色的波浪卷发。
那年夏天偶然遇见的那个女孩,好久不见,不知道如今她过的怎么样?
他希望她过得明媚又澄澈。
—
上了大二以后,每个人都开始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孙欣菲忙着书法社团的事情,葛梦雅大多空闲时间和袁石在一起,俞琳修了双学位经济学,大家集体出行的次数越来越少。
舒微也在忙自己的事情,但是她发现自己和其他朋友之间存在显著的区别。
欣菲想要竞选书法社长,是因为以后不打算走学术的道路,大学毕业直接找工作,需要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简历丰富好看。
葛梦雅和袁石感情很好,热恋中的人更多的是沉浸在当下,未来也考虑,但时间还长,有了初步规划就足够。
俞琳想要备好两条路,读研或者进入外企工作,所以她辅修了经济学专业。
可是舒微对自己的未来没有清晰的规划,好像年龄越大越说不出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她大概会留校读研 ,如果路景澄继续在嘉北大学读研的话。
舒微的笔尖不自觉地在本子上轻画着圆圈,不规则的图迹逐渐覆盖住工整的笔记。
孙欣菲及时阻止住舒微的手,笑着说道:“微微,别胡乱涂画了。”
舒微跟着孙欣菲的话,垂眸去看自己面前的笔记,纸页上面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污线团。
孙欣菲探过头来问舒微:“微微,你知道吗,沈明遥和咱们学院大一的一个学妹在一起了……”
“我昨天遇见他们两个人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舒微点头说道。
孙欣菲抿嘴凑到舒微耳边,小声说道:“昨天听隔壁宿舍说他每年级都撒网,温柔体贴关照,然后拖着什么都不说等着女生表白。对学生会文艺部的学妹也是这样,最后学妹在教学楼前面给他点了蜡烛,买了花束表白,两个人才在一起的。”
“彼此喜欢才会在一起吧。”舒微对沈明遥和谁在一起无所谓,不过她之前有感觉到他对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好感,她不喜欢他所以一直和他保持距离。
孙欣菲很客观地说道:“他是喜欢学妹的,但是他更喜欢他自己。对他来说条件差不多,可能谁都行。”
“这是沈明遥他的性格问题。我觉得他的性格,太过于现实和利己。他的喜欢从一开始就不纯粹,他的心里有一个天平,把不同的女孩放在上面称量,然后再去选择做短期或者长期的投资。”孙欣菲这学期因为社团的事情和沈明遥深交了几次之后,更为了解他这个人的品德。
“并且,他的‘投资’并不用心,更别提什么真诚了。幸好你当时……”孙欣菲话说到一半隐去。
舒微心里其实也同意孙欣菲对沈明遥的看法,并没有反驳她的观点,他太精明算计了。
“我转而看好路景澄了。”孙欣菲话锋一转说道。
舒微急忙说道:“别,我和路景澄没可能。”
“为什么?”孙欣菲问。
舒微回答:“他不可能喜欢我的,他洒脱不羁喜欢哪个女生是会很直接表达的,他一直都拿我当朋友。”
“我不认同,微微。可他是路景澄啊,微微你听说他有追过谁吗?”孙欣菲不赞同地说道,“你和他还是一个高中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他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喜欢他。都是女孩追他的,哪用的着自己表白……”
是啊,她早就路景澄他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喜欢他,他从不缺少别人的爱慕。
他喜欢漂亮耀眼的女孩,他会和她成为普通的朋友,但是不会喜欢寂寂不出众的她。
这是一道鸿沟,她注定越不过去。
舒微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唇角说道:“所以……我不敢表白。”
日子转眼间到了十二月,可今年嘉北的初雪一直都没有来。
学院下发了本学期体测的时间通知,十二月的第二周周六下午两点。
虽然是渐渐寒冷的冬天,但是舒微依然每周去操场跑800米。因为学期体测这件事情,也因为去操场能见到路景澄。
路景澄是很负责的朋友,当然欣菲和沈游也是。三个人轮流到东操场帮她计时,在他们三个人十分负责的训练下,舒微在11月底就已经顺利迈入及格大关。
【舒微同学800米监督群】
沈游:@舒微,明天下午加油!!
孙欣菲:没问题的,四分内必拿下。
舒微:我现在已经开始紧张了……
路景澄一直没有回复消息,一直到两个小时以后收到他的个人消息。
lu:还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