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寺幽若, 香火连绵。
阵阵诵经声从僧人侍奉的佛堂中传出?。
金尊佛像后的密室中,一窄拳头大小的小窗倒映着佛像金身。
室内跃动的烛火影子犹如水中游鱼,暧幽绰约。
烛火摇曳, 火星子?滚烫。
沈熙洛眼上?覆盖遮蔽视线的布带,手指按了一方雪灰色游鱼戏水双鲤纹帕子?。
她耳根通红,手指被少年滚烫的手包裹, 颤栗着。
天色晴好, 日色发烫, 落在古树虬劲如龙的枝干上?, 融化了薄冰霜雪, 滴滴答答倾覆。
水漾珠点, 良久,平息。
少年闷哼声落入沈熙洛耳中,失控紊乱,似乎难以自抑, 沈熙洛肩膀一颤,她被他握住的手, 在他修长指骨的力道下,带了细微的指痕。
“凤至, 你、好些?了么??”沈熙洛仰面,心底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害羞, 眼眸覆盖着布条,喃喃道。
他松开手, 沈熙洛下意识捏紧帕子?边缘,少年喉结滚动, 灼烫的吻覆盖在她的唇上?。
天光渐变。
跟随表小姐出?行的德安侯府下人见?沈熙洛迟迟未归,开始寻找, 问及与沈熙洛交谈过的僧人,僧人答,“娘子?应当是在寺中闲逛,疏解心中烦扰了。”
僧人脑海中浮现过少女娇媚绝色的容颜,下意识未过多暴露沈熙洛的情况,少女匆忙离去,带着慌张躲闪,想来是不想让人发现。
出?家人不打诳语,罪过罪过。
眉清目秀的僧人双手合十,闭目念经。
“既然表小姐不过自行闲逛,佛门重地,应当无?碍。”德安侯府的下人中,有人道。
另外有人劝说?道,“还是找一番为?好。”
周凌晴吃完了糖水,玩了一圈,过来与沈熙洛汇合,听到跟着沈熙洛的下人们说?在找沈熙洛,周凌晴杏眸覆盖好奇,兴奋道,“我也要找表姐。”
似乎将在寺中寻人当成好玩的事了。
德安侯府的下人面面相觑,为?了周凌晴的安危,有人劝道,“四小姐,等一等表小姐就回来了,无?须劳烦四小姐。”
周凌晴心想,家中规矩良多,她还没在寺中寻过人,如此新?奇有趣的体验,她定要尝试,于是不顾下人们的劝阻,在寺中找寻沈熙洛。
她年纪小,刚及笄,向?来活泼,下人们一时没注意,周凌晴消失在视野中。
“这可怎么?办?”下人焦急,“快找四小姐!”
周凌晴想着沈家表姐可能?藏在偏僻的地方,她走到一处僻静的小佛堂,正要推门进入,忽然隔着门扉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并非僧人,周凌晴一顿,下意识好奇听去。
佛堂内。
金刚佛像下,一锦绣衣袍的男子?正与一位面容阴沉带着煞意的老者交谈。
“大将军,诸鸿动了我家主子?,还请大将军为?我家主子?做主啊!”男子?恭敬道。
男子?是老者侄儿的幕僚,老者是师鹏正,跟随先帝立下汗马功劳的振威大将军。
师鹏正苍老的手抚过金刚佛像,他不屑骂道,“蠢物,被欺到头上?。”
男子?匆忙为?自家主子?说?情,师鹏正拂袖,冷冷说?,“既如此,你们杀了诸鸿就是。”
男子?脸色大变,露出?害怕,“大将军,那诸鸿是皇上?大力扶持的,若我们杀了他......恐怕不好......”
师鹏正阴沉道,“正因为?他是动弹不得的人,你们才更要早些?将他杀死,否则,若皇上?彻底压下世家的权势,就会扶诸鸿做宰相,届时,即便是本将军,也会受到掣肘。”
“这......”幕僚犹豫,与师家兵权出?身不同,他也是世家子?弟,不由得说?,“世家应当没那么?容易被除掉,而且诸鸿不过一个寒臣,我朝从未有寒臣做宰相的先例,皇上?现在应当只是利用他罢。”
师鹏正冷笑,“当今皇上?如此疯魔,这在我朝也是闻所未闻。”
幕僚背后发冷汗,赶忙道,“大将军所言极是。”
若未来有一日,他们世家被一个寒门子?弟踩在脚下,那当真是丢了祖宗的脸面。
“回去告诉你们家主子?,莫要小看皇上?。”师鹏正沉声,“皇上?大刀阔斧,是在革新?。”
幕僚一愣。他与大多数人一样,以为?皇上?疯魔般处理世家,只是在报复世家。因世家知晓,当今的这位皇上?曾被放出?宫,本该是他信赖的贵族们抛弃了他,他死而复生,一朝登基为?帝,就用狠毒的手段处理世家贵族们。
若皇上?并非是单纯的报复,而是为?了政治,那他们此前,都小瞧了这位疯子?皇帝。
幕僚战战兢兢,“多谢大将军提点。”
师鹏正幽声,“诸鸿会在明晚出?现在杜康楼,与他的同期门生叙旧,到时会生乱,你们自行暗杀他。”
幕僚与师鹏正继续交谈了些?朝政之事。
门扉外,听了一耳朵的周凌晴脸色苍白,她害怕得不敢动弹,很快,听到里面的人在互相告别,她哆嗦着转身,却不小心踩到佛堂前台阶上?的碎霜,脚滑摔倒。
听到声响,幕僚抬眼,警惕大喝,“什么?人!?”
*
密室内。
沈熙洛松开手中沾染了旖旎的帕子?,兰砚接下,将帕子?放在烛火上?烧毁,靡香泛滥。
沈熙洛白嫩的面颊坨红,咬紧唇瓣。
方才那么?久,她心中带着酥麻颤栗,听到少年深深的呼吸声,莫名的,心底有点对未知的害怕,她未看清,但能?感受到。
指尖掠过滚烫。
竟然那般......那般......不容小觑。
少女眼睛蒙着布条,她站在原地,安静如人偶。
兰砚眼眸柔和,他抬手,扯下沈熙洛眼上?的布条。
“洛洛,方才......害怕吗?”少年声音沙哑,他浓长的睫羽漆黑湿润。
沈熙洛拢了拢衣襟,在少年的帮助下,她披上?了滑落的氅衣,遮挡裙裳一角的裂痕。
鬼使神差,她摇摇头,垂面轻声,“凤至,你感觉如何了?”
兰砚低低道,“所中药性强烈,不过在洛洛的帮助下,疏散了出?去。”
其实解了部?分,但还有残留的未解开,只是被他用内力压下了,可以保持清醒神智。
这药与寻常的药不同,混杂着南疆的蛊毒。
幽暗烛火阴影下,兰砚的潋滟桃花眸掠过一瞬的幽沉。
竟有会使用如此强大蛊毒的南疆人出?现在长安了么??若那南疆人制作?旁的药用在他身上?,即便是他,也许会受到莫大的伤害。
洛洛险些?中了的这药来自诗会,所以,那南疆人混入了贵族中。
背后定有权势撑腰。
是谁在与南疆人勾结?兰砚脑海中浮过一一猜测,眼底戾气?阴鸷。
“凤至?”沈熙洛关心的声音响起,她担心地看着兰砚,耳根通红,小声,“你还难受么??”
少年垂着湿漉漉的睫毛,他的脸庞带着薄汗,脖颈也是湿漉漉的,水光潋滟。
他看向?沈熙洛,睫羽撩动,声音温润,乖顺,“有洛洛在,我不难受。”
“真的无?恙了?”沈熙洛带着细微的颤栗轻声。
他、他那里还......
少女眸光闪动,掠过一瞬。
兰砚何其敏锐。
他抿直薄唇,低哑直白道,“我喜欢洛洛,所以洛洛帮了我后,我还想要洛洛的帮忙。”
少年凝望沈熙洛,露出?温润羞赧的眼神,他无?辜,剔透似雪。
沈熙洛耳根羞红。
“但我已经没事了,洛洛,不要自责。”兰砚指尖轻柔地覆在沈熙洛的灼烫耳上?,揉了揉。
“洛洛,是我主动喝了那杯酒,并非洛洛强迫。”兰砚幽声,“洛洛没有连累我。”
沈熙洛一怔。
他在意识混乱中,还记得她的话。
兰砚牵着沈熙洛的手,离开密室。
密道狭窄,轻柔呼吸交错响起。
沈熙洛抿了抿唇角,忽然仰眸,弯了弯眼,道,“对了,凤至,今日你去做的活计是什么??”
她轻声,“还有,你怎知这里有一处密室?”
兰砚握紧沈熙洛的手,脚步声慢慢悠悠。
他下意识回想了下昨晚与今日的“活计”。
诸鸿追缴欠款时,顺藤摸瓜地翻出?了更多收受贿赂的人,他们收取的贿赂与这两年中发生的一些?人命官司有关,权势们互相维护,用裙带关系遮掩。
按照寻常的律法程序,他们互相包庇着,难以立刻处置,兰砚不耐,直接将那些?人一一杀了,以儆效尤。
世家不服兰砚,有一个小军营造反,兰砚亲自前去剿灭,做下杀戮无?数。
兰砚的脚步停住,沈熙洛跟着他停下,险些?撞到他身上?。
他做了那么?多事。
唔......但好像哪一个都会吓到洛洛。
然什么?都不告诉洛洛,会让洛洛觉得他不诚心。
兰砚纠结。
沈熙洛望着少年的背影,他的青玉簪高束,沈熙洛心底忐忑,轻声猜测,“凤至,你是不是,去杀人了?”
兰砚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