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从离着周沃雪较远的盘子里夹了些菜给她。正要低头吃饭,旁边伸过来一只碗,差点撞在他鼻尖上。
“怎么了?”夏醇见小鬼将碗捧到他面前,不明所以地问道。
小鬼抿了抿嘴:“夹菜。”
夏醇:“……”他往小鬼的碗里夹菜,直到摞出一个小山尖,小鬼才心满意足地开吃。
为了不过于浪费,夏醇尽量翻出各种花样烹制鸟肉,本以为会剩下,可他还是低估了小鬼的战斗力。周沃雪已经撑得坐不住,小鬼却毫无所觉一般把所有的菜都吃光了。
夏醇看了看还剩下的一对鸟翼,准备明天再做个红烧翅膀。
今日朝堂上传来的不仅是洪水已退、雨霁初晴的好消息,晋王命人快马加鞭,连夜将身首分离的计蒙尸体运回了京都。
获得恩准后,被晋王派回的将领将妖兽抬进殿中,揭开尸体上盖着的白布那一刻,四周立即传来惊呼咋舌声,朝臣们惊讶无比又十分好奇,忍不住围上去看个究竟。
唐晟旻走下台阶站在近前,只见那妖怪长了人的躯体,背上有一对乌青鸟翼,而盛放在木匣里的头部如同兽头,却又长满鳞片,十分丑陋狰狞。
文臣武将无人认得此物,唐晟旻便传召国师进殿辨认。徐莲生行礼后余光瞥见计蒙身首分离,心中对晋王身后相助之人更添怀疑,脸上却不显露任何神色,只淡然道:“启禀圣上,此为妖神计蒙,龙头人身背生双翼,出入之处必有狂风暴雨。此妖与胜遇同时出现,本该是洪流雨瀑、天灾难避,幸而晋王福泽深厚,蒙天庇佑,才能将之斩杀。这实在是我麟国之幸,天下百姓之福。”
听了徐莲生这番话,文武百官随声附和,将晋王夸得天下无双。苏溢低头站在一旁听着,神情却是愉悦得很。
龙椅上的圣君却有些不悦,起初在观察计蒙的兽头时便感到几分蹊跷,听过徐莲生的话才想到,那满是鳞片的面孔看上去可不就是龙头吗?晋王将这妖物头颅砍下,岂不是斩龙头!
他压下心中不快道:“之前来报,不是说还有一个名为胜遇的妖物,现在如何了?”
从辘州赶回来的将领带着几分激动,将夜里那番惊心动魄的妖神之战描述得绘声绘色。这武将急于替主子表功,忍不住讲起晋王这段时间是如何不辞辛劳;在妖物死掉之后,辘州全城百姓和投奔而来的灾民全都向他俯首跪拜,场面壮观感人。
晋王如此能干,唐晟旻自然高兴,可是这高兴之余,又有别的心思。
晋王与皇后母子情深,自从周家被治罪、皇后被打入冷宫后,他几次三番上奏想要为母亲伸冤平反,每次被驳回斥责时,眼中的失望和愤怒一清二楚。唐晟旻当初就是杀死手足、软禁亲父才成功上位,即便有心培养嫡长子,心中难免总有提防。
如今听闻晋王在辘州深受爱戴,他不免想到这是晋王在为日后争权树立威信。他盯着那“龙头”沉吟片刻,传召晋王火速回京。
将领迟疑道:“圣上,辘州水灾刚退,瘟疫尚未根治,晋王此时怕是脱不开身。”
之前晋王已三次抗旨,这一次恐怕也是执拗地不肯回来。唐晟旻沉声道:“皇后凤体抱恙,病中思念独子。晋王固然心系百姓,但也该恪守孝道。”
朝上无人再有异议,退朝后唐晟旻在御书房里批示奏折,大概是因为以皇后为借口急召晋王回京,忽然就想起了久未见面的结发之妻。他随口问起身旁的太监,今晚御膳房都准备了什么菜肴,听说有参鸡汤,便道:“晋王治水赈灾有功,晚上给皇后也送一盅鸡汤过去,就当是体恤嘉奖吧。”
他将国事处理完毕,照例来到嘉善宫用晚膳,席间抱着不足三岁的岐王,与苏燕语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另一边太监领命从御膳房端了一盅鸡汤来到羲和宫,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将御赐的恩赏交给周沃雪,眼皮子都不抬地传了圣谕,还特意强调这是皇上看在晋王有功的份上,才赏给她这罪人的,可得一滴不剩的喝干净才是。
周沃雪接过鸡汤,平淡地谢过如此浩荡的皇恩,待太监走后,便将鸡汤倒在杂草丛生的小院里,心中冷笑不已。晋王解救了辘州百姓,所谓的抚恤嘉奖就是一盅冷掉的鸡汤,还比不上夏醇做的鸟汤万分之一,十六年的结发之情不过如此。
眼下已是夜里,夏醇正带着观众游览皇宫。先后探过几个妃嫔的寝宫后,观众对这些空巢女子表示十分同情:
“高级小妾也不容易啊,吃过晚饭之后一边绣花一边流眼泪,真惨。”
“明知道皇上不会来,还是穿戴整齐化好妆,看得我莫名心酸。”
“一夫一妻制万岁!”
“只爱一人的皇帝可真是稀有动物。”
“我劝皇上雨露均沾,可皇上偏是不听呢,就宠我一人儿【滑稽】”
夏醇看着一队手持宫灯的宫女从面前经过,一本正经地解说:“自古以来,后宫可谓是天下第一大凶宅,每年耐不住寂寞自尽的、犯了错被赐下一杯毒酒的、触了主子霉头受罚致死的妃嫔和宫人数不胜数,不知多少怨魂野鬼游荡在阴冷暗处等着报复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