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不知为何躁动起来,彼此之间战术分散开,母狼喉咙里发出低嚎呼唤,将小狼崽们聚拢在身边。响动声也提醒了路山晴回神警戒。
远处,一头棕熊正在靠近。看位置,是从基地方向过来的。
体型健硕,状如小山,如果是弱小一些的猎物,就这么远远看着都快吓死了。谁知那棕熊朝狼群看了一眼,竟然朝这边飞奔起来。
路山晴环视一圈,周围尽是即将要从警戒转为战斗状态的狼,不禁有些无语,赶紧迎过去喊话。
“谷和野!站那别动!”
再动她可不敢保证狼群一定不会发起进攻了。
谷和野的任务结束,已经返回基地附近了,灵敏嗅觉告诉他,路山晴可能就在家门口的森林里,于是他又乐颠颠地找起人来。
若隐若现的气味指引让他摸到狼味儿最浓的地方。
见路山晴,当然要用跑的,他都嫌自己跑得太慢。但是她喊停,就是用上四驱刹车也得停。
一阵手忙脚乱尘土飞扬地停了。
轮到路山晴跑了,跑过去不分青红皂白揪他耳朵,“干嘛来了,找事儿?”
棕熊肩高估计快两米,体长足有肩高的两倍,为了方便路山晴抬手,老老实实劈开后脚坐着低头给她揪。
肩背和后颈部肌肉隆起。和硕大的头颅比起来,耳朵显得颇小,尤其他还把耳朵向后撇,厚厚的长毛下,那对小耳朵几乎被遮了个十成十,只剩一颗圆头圆脑。
长成这种恐怖级别的掠食者吨位,装什么弱小可爱……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油然而生,路山晴收回手,“……喜欢被教训?变回来。”
谷和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头,舔了两下路山晴的手,才装作无事发生,变回穿着作战服的人模人样的正经帅哥。
棕熊的吻部比较宽,舔人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大犬齿。
或许犬齿基因过于霸道,才导致谷和野和他哥有了最明显的外貌区别——谷和野人形时有两颗外凸的虎牙。
他呲着虎牙笑,“路路你也在出任务啊,什么任务,我帮你,结束之后一起回去。”
路山晴语重心长地教育,“结束了不用帮。你下回再看见这个狼群,友善点儿,别傻乎乎地往前冲,狼都被你吓得炸毛了。”
“现在不想回去,你急吗?不急的话陪我待一会儿。”
“我介绍狼群给你认识。”
今天没看见狼王,有点奇怪。本来想带谷和野去狼王跟前过个检验混个脸熟,以后不至于分不清情况地打起来。
她有心事,谷和野得出结论。跟过去一把牵上手,态度端的是一副理所应当。
男人手心干燥温暖,牵她的力道略重。回头看,依然是明朗的笑脸。
那就牵着吧。
因为谷和野的气味对于狼群来说是陌生的,路山晴没有把他带回之前的地方,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坐下,依旧挨着潭水。
“上次打鬣狗……”
“军部给的探测仪真难用……”
“狼在掉毛……”
路山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说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小时候一般是对着家里的桌椅板凳说,长大后更多时间里只能对着自己说。
谷和野充当着桌椅板凳的角色,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他不知道他离开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让她这么难受。表情正常,语气正常,唯独眼睛里藏着不正常。
不是潭水映在她眼睛里,而是她心里的泪水凝成一汪潭。
没有听她主动提及什么原因,谷和野也不问,只接上她最后一段话茬,跟她讲:“是啊,夏天快来了,植物在开花,小狼崽们也开花了。”
仿佛在配合他的话,不远处就有小狼闹腾,身体圆嘟嘟蓬起,在草地上一滚,就把毛毛花瓣留在了地上。
“可春天不是走了,而是在等待下次和你见面。”
这句话误打误撞,惹得路山晴眼眶一红。
初进茧蛹是在春天,认识哥哥是在春天,哥哥离开她还是在春天。春天是相聚,是离别,是一个永远轮回不停的季节。
这么多天了,她始终没有掉过眼泪,警惕着悲伤对她的侵蚀,却在此刻泪水决堤。
“可是谷和野,你说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呜呜……”
她的额头正抵在男人肩上,哭声很小,泪水大颗大颗砸在他大腿上,砸得他心里生疼。
无端一句哭喊,才明白原来是想乐哲朗了,可是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么难过了。
谷和野揽着不停颤动的背轻拍,哭出来好啊,总比憋在心里好。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发泄过后,所有伤心难过再次安静下来,就像一阵风拂过水面,吹起涟漪又归于平静。
没有消散,也没有波澜。
路山晴感觉到谷和野扭头的动作,眨着尚有些视物模糊的眼睛,越过他的肩头去看。
一只没见过的黑狼从狼群另一头走过来,周围的狼统统偏头,夹着尾巴趴低身体,示好的臣服姿态。
看来狼群有了个新狼王。
当王决定要去哪里的时候,你必须保持安静,眼神躲避,给王让路。
新狼王是黑狼?和其他狼群融合了吗?路山晴对黑狼族群的观感一直不算好,也不熟悉,不知道原先的棕狼狼王是什么时候被赶下台的,怪不得没怎么瞧见。
有很多黑色毛发的动物在阳光下或者强光环境里都会有些泛红,但这只狼不是。他黑色皮毛的部分是深沉且浓重的,纯粹的黑,而喉部连接到胸口的纯白又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太过难以接近,只是平添了让人侧目的帅气和威严。
谷和野之所以频频扭头就是因为他感觉自己嗅觉出了问题,这只黑狼闻起来好像和乐哲朗有一点点像,但又不是他。兽形样子也不同,朗哥明明是银狼。而且朗哥有这么大只吗,差不多要小一点吧,变异兽怎么都长这么大啊。
很奇怪。
黑狼走到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住了,找了空旷地方随意卧着,眼睛还盯着他们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眼睛,路山晴看的就是黑狼的眼睛。
就算是狼,她通常也不会和陌生的狼有太多眼神交流,就社交礼仪而言,这等同于无礼的侵犯。
但她对这只狼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她琢磨着是因为那双冰蓝眼睛和哥哥的眼睛一样,或许有可能就是这只狼为哥哥提供的进化基因序列。
短短几个瞬间里,她不是没想过那就是哥哥,但她又不敢去想。
黑狼和哥哥有很多相像又有很多不像,她害怕啊,害怕如果真是哥哥,分开这么久他是否还一如从前一般和她亲近,他是否不愿她知道在他身上都发生了什么,他是否会把自己的日夜期盼和寻找当做负累。
到最后只剩自己在心里将对故人的思念烧得愈演愈烈,徒劳地陷入无边汹涌的火海。
而谷和野又一次把她从极端情绪中捞了出来。
“路路,这只狼和朗哥什么关系?”
他以为路山晴认识,问出口之后发现她也在皱着眉观察,且脸色很差。
“你也觉得像哥哥?”
兽人的气味分辨能力还是可以信任的,如果黑狼就是乐哲朗,谷和野肯定不会这么问。
“感觉有点像,好像朗哥的野生爹。”
谷和野心说坏了,前脚刚在他怀里哭完,后脚又提伤心事,赶忙紧急补救,讲了个狗屎笑话。
好在笑话很有用,路山晴上一秒还在难受,听他这么说又禁不住表情扭曲地笑出来。
“等着吧你,我把你这句话记下来了,以后给哥哥告状。”她回敬一份好意,潜台词告诉他不用太紧张。
陌生的新狼王好像没有驱逐他们的意思,但扫过来的眼风,似乎带着一丝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