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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沛:“……”
    我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卜温、侯元珍:“……”
    谁壮年?
    庄子有云,“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简而言之,能者多劳。到了他们这种?级别,手头?活儿的多少变相?代?表着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在朝廷内外的话语权,所有人都是宁可累死了,也不想被遗忘。
    于是在秦放鹤的“压榨”下,一度曾因为杨昭中风、杜宇威猝死所带来的短暂的悠闲,骤然?结束。
    内阁所有人开始一起卷。
    秦放鹤个人非常喜欢这种?你追我赶的氛围,但?年纪排在前两位的尤峥和傅芝多少有点受不了。
    这人什么癖好?
    天下真的有人喜欢处理政事?吗?
    内阁效率骤然?拔高,提前完成后就一股脑堆到盛和帝跟前去,逼得盛和帝头?皮发麻,不得不跟着莫名其妙地卷。
    就连那几位成年皇子,因骤然?多了几位“拼命三郎”阁老做老师,也开始每日提前半个时辰起床……
    上行下效,上面的大人物?们如此卖命,下面亟待升职的自然?不敢懈怠,于是一股自上而下的勤政之风,轰轰烈烈席卷朝野。
    简直莫名其妙。
    盛和帝终于体会到当皇帝是件苦差事?,以至于阅兵带来的短暂兴奋都被抛到脑后。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但?太忙了!根本?想不起来!
    秦放鹤非常忠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凡是内阁递上来的文书,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只要没拿到批红,就会跑过来微笑,“陛下,可是何处不妥?”
    折子批完了吗?
    五十一岁的皇帝,正是玩儿命的大好年华,放松是什么?
    不存在的。
    当盛和帝无数次试图抓住那点被自己遗忘的线索时,无一例外,都会被秦放鹤打断。
    时间一长,盛和帝听?见“秦阁老”三个字,后脑勺都会近乎本?能地发凉,然?后疯狂回忆:
    朕的折子都批完了吗?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心?思,傅芝选择视而不见,并从中获取了相?当微妙的满足感。
    对?此结果,秦放鹤很满意。
    忙,都忙,忙点儿好。
    当初从白云港回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了,阅兵确实激起了盛和帝的兴趣,所以后面兵部和工部的预算都很顺利地拿到了。
    但?这种?兴趣是把双刃剑。
    如果一个皇帝太过沉迷于“被需要”“满足感”,恰恰他又有这种?权力和便?利,很可能会过分干预。
    无数历史和现实都证明,外行领导内行的结果往往是毁灭性的。
    所以必须尽快将盛和帝的注意力从军队和科研上拉走。
    现在看来,效果显著。
    甚好。
    一忙起来,不觉时光飞逝,很快就到了盛和元年十一月。
    正值新君登基,大禄蒸蒸日上,周边各国纷纷派出使团前来朝贺。
    各部尚书俱在内阁,会见使团这等小事?用不着他们,右侍郎忙着总领全局,准备年前后祭祀等事?宜,也脱不得身。
    所以最终便?是左侍郎金晖总抓总管,与鸿胪寺相?互配合,共同接待。
    而偏偏目前鸿胪寺领导班子中的大部分人,都曾经是金晖的手下,两个衙门?的作风呈现出高度一致性,令所有人都不禁捏一把汗。
    就连亲手提拔他的盛和帝,都隐晦地提醒现任鸿胪寺卿,“小心?看顾。”
    鸿胪寺卿很想抗旨。
    论级别,鸿胪寺卿为从三品,礼部侍郎为正三品,人家比自己高半级。
    论资历,人家是自己的前辈,谁看顾谁?
    结果……金晖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的拿得出手。
    他生?得俊美?,身段儿要得,又喜欢笑,不了解他的人见了,难免欢喜。脑袋灵光,又擅长逢场作戏,睁眼说鬼话,对?不通晓的外语,熬夜抱抱佛脚,次日便?能字正腔圆讲几句问?候的鸟话,着实令人惊喜,众使团长与他碰面后,鲜有恶评。
    消息陆续反馈到内阁,赵沛就酸溜溜的,私下里忍不住对?秦放鹤抱怨,“不曾见他对?本?国同僚这般如沐春风……”
    惯会见风使舵,这是瞅空子做戏给?陛下看呢!
    呸,寡廉鲜耻!
    秦放鹤:“……”
    不是很想搭理。
    近些年大禄飞速发展,对?外商贸连年攀升,俨然?成了无数外国人口中“黄金遍地”的宝地,心?向往之,故而此次来朝的使团中,多有规模空前者,除必要的外交大臣、翻译官之外,还有大批官方采购商、留学生?。他们都希望能通过深入了解和谈判,进?一步增进?合作。
    另外,也有海量民间商人和诗人、艺术家等飘洋过海,用自己的眼睛见证盛世,追逐神秘又富丽的东方文化。
    这种?官方和民间的双途径,大大促进?了文化交流,也就是在这个被后世誉为“第一次全球文化大革命”的特殊时期,多国文化相?互碰撞,迸溅出耀眼的火花,在诗歌、绘画、文学创作等领域诞生?出大批融合了中西方风格的新流派,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后的数次文化变革中,均可看到这次开创性文化大融合的影子。
    及到盛和二年,京城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番邦面孔,街头?巷尾的酒楼食肆、街边摊上,也常常看到那些与本?地人风格迥异的番邦人像模像样穿着汉人的衣裳,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话讨价还价……
    见得多了,京城的百姓们也从原来的看稀罕,迅速衍变为见怪不怪。
    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好些番邦人身上还臭烘烘毛茸茸的,禽兽也似,有甚好看的!
    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广州、泉州、杭州等多个沿海港口城市。
    大禄朝,正在成为真正的世界中心?。
    在此期间,阿嫖和董娘也参与翻译了许多外文书籍,并尝试将中国典籍翻译成外语版本?,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批真正青史留名的,具有国际知名度的女性翻译家。
    印有“秦熠、陆蓉”大名的新书是阿姚和冉壹散衙时,一并带回的,秦放鹤还特意给?两人办了庆功宴。
    席间大家都喝了点酒,散席时微有醉意。
    私下姐弟俩说了许多要命的话,阿姚便?别有深意地叹道:“若是姐姐你亲自撰写的就更好了。”
    不知情的人听?了,只以为是想让阿嫖动笔,但?阿姚说的,却是地圆说。
    他曾看过姐姐带回的外文书籍,也听?过对?方罗列的种?种?论证……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席间二人吃了不少烤肉,腹内热气翻滚,更兼酒气上涌,此时都坐在暖阁外的廊下消遣。冷风吹在微微发烫的面颊上,分外惬意。
    阿嫖才要开口,忽然?起身,她的动作似野猫般迅捷轻盈,很快来到拐角处,一把从廊柱后抓出来一个人,“无极?”
    冉壹面上涨红,分外尴尬,“我,非我有意偷听?,我见你们席间多吃了几杯酒,想着给?你们送醒酒汤……”
    他手中的托盘内放着两盏玫红色的甜汤,因方才阿嫖的动作,已然?洒了些出来。
    阿嫖失笑,“有劳。”
    她没有伸手去接,冉壹迟疑了下,还是走到阿姚身边,才要将那两盏醒酒汤端出来,就听?阿嫖道:“阿姚,外头?冷,进?来说话。”
    她叫的虽是阿姚,可眼睛看的却是冉壹。
    冉壹没得选。
    稍后三人在暖阁内落座,短暂的沉默后,冉壹开口赌咒发誓道:“此事?我不会对?外透露半个字……”
    话音未落,阿嫖就轻飘飘道:“父亲知道。”
    “啊,”冉壹立刻改口,“那么天圆地方就一定是错的。”
    阿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否认天圆地方,就等于否认天子中心?说,而否认天子中心?说,就意味着华夏数千年来流传至今的“君为臣纲”“君权天授”是假的。
    这是足够杀头?的大罪!
    冉壹毫不犹豫地点头?。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师父,既然?先生?这样说,那么就一定是对?的。
    一通则百通,此时此刻,冉壹脑海中那些曾经无处归置的零星碎片也都似被飓风卷起,被无形的大手操纵,迅速串联起来:
    郡君近几年与董苍往来甚密,而董苍是司天监的人,按理说,他应该是天圆地方最忠诚的支持者。
    但?既然?郡君本?人如此,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董苍……
    另外,先生?一直以来所主张的“仁”,不同于诸子百家中的任何一种?,甚至他所主张的引进?、改良作物?,提拔翰林院,修路等举措,也都与世俗规则微妙的矛盾着。
    但?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如果天子不再是宇宙中心?,如果天子本?来就不该是万物?主宰,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莫名的颤栗骤然?出现,裹挟着酒气沿脊骨一路疾行,贯穿了冉壹的四肢百骸,最后直冲天灵盖。
    这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彻大悟。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乾坤颠倒,冉壹丧失了呼吸的本?能,巨大的耳鸣声?回荡在脑海中,震得他眼前发黑。
    冉壹好像陷入了某个神奇的空间,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令人眼花缭乱、胆战心?惊的筹谋和忍耐。
    无数信息碎片争先恐后涌入脑海,相?互交织、融合,衍变为崭新的结论。
    他忽然?明白了某次听?师兄兼好友口中感慨过的“还不是时候”,究竟意味着什么,也福至心?灵,窥见了先生?这么多年来,在农耕、经济等方面努力背后蕴藏的深意一角。
    至少目前为止,这种?论断,谁提谁死。
    而法不责众,只有数目最庞大的芸芸众生?,自发地产生?进?一步探求的欲望,由欲望自然?地流淌出疑问?,由疑问?诞生?追寻真实的渴望,再将这种?渴望付诸行动……
    那时燃起的便?是燎原之火。
    冉壹又后知后觉地记起,甚至可能秦放鹤曾隐晦地提到过,芸芸众生?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自主地寻求自由和权利,一是被压榨到极致,走投无路,自然?而然?激发出渴望求生?的本?能,想方设法推翻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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