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如练没应他,木讷地躺在床上:“陛下何时放我出宫嫁人?”
“对不起阿练。”一听到嫁人两字,谢景谙心直发慌,急忙解释:“下旨让你嫁与宋砚清并非我本意,我正要告知大臣们立你为后的事宜,不承想宋阁老他会抢在我前面替宋砚清求娶你。”
想起早朝时的一幕,谢景谙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黑沉压抑蕴着暴怒。
当时他都已经开口准备说立后的事了,结果宋阁老突然跪下,哭喊着求他做主。
宋阁老是大齐非同一般的能臣,对大齐意义非凡,又一把年纪,于情于理,都是段不能怠慢的。
于是他就打算先解决宋阁老的问题再宣布立后之事。
只是没想到,对方开口居然是求他给辛如练和宋砚清赐婚。
“宋阁老对大齐意味着什么你我不是不知道,此番就连大福寺的方丈都发话了,我没有办法阿练。”
说着,谢景谙拉过辛如练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都怪我太无用,身为帝王却处处受制,到头来连阿练你都护不住,阿练你打我吧,怎么打都可以,你消消气,不要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好吗?你越这样冷静疏离我越难受。”
辛如练抽回自己的手,语气依旧淡漠,无波无澜:“陛下言重,我没有生气,陛下也无需自责,我的意思是陛下既然已经革了我的职,况且我如今已是宋家未过门的冲喜嫁娘,留宿陛下寝宫怕是不妥。”
革职的事是她醒来后听说的。
辛家手握虎符,历代掌兵,君王用之亦忌惮之。
辛府所有荣华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到她们这一代,她父亲怕功高盖主惹来灭门之祸,以封存虎符向谢景谙谋求一个闲职,整日沉迷声色,不理朝政军情。
她知道父亲此举是为了向君王投诚,用实际行动证明辛家不会反。
但她父亲只知功高盖主会引君主忌惮猜疑,却不知就算明哲保身也会被君主铲除拔去。
虎符对辛家来说是毒也是药。
从祖辈开始,虎符这种慢性毒药就已经种在了辛家根系里,拿着它迟早会中毒身亡,也因为拿着它,有药相抵,相生相克,所以能保证辛家不会在短期内消亡。
但如果封存虎符,那就是彻底断了药,毒素从祖辈开始渗透,到现在已经是入侵肺腑,没了虎符的药,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辛家在大齐必会被除名。
所以,及笄时得知谢景谙要立自己为后,她一鼓作气偷了虎符随军北上,离经叛道战场杀敌。
既是远离谢景谙最直接有效的法子,也是辛家和皇权的一场豪赌。
私盗虎符本是诛九族的大罪,好在第一场战役在她的带领下取得了胜利,以功抵过,辛家重新进入一个平衡状态。
她赌赢了。
自此接下虎符,在外征战。
本以为还能以一己之力庇佑辛家几年,现在她被革职,辛家算是彻底完了。
谢景谙:“不是的阿练,你听我说……”
他的话还没说,辛如练出声打断:“我累了,陛下请回吧。”
说完,辛如练背过身闭上眼睡了,也不再去理会身后的人如何。
谢景谙紧抿成线的薄唇翕张,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辛家兵重,父皇临终前让他务必解决辛家,以绝后患。
爱屋及乌,他的阿练是辛家人,他又如何能对辛家下得去手。
这些年来他虽然在有意无意削弱辛家势力,但并没有动真格。
三年前他的阿练私带虎符领兵作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所有的计划和安排都在此基础上作废。
他原本有机会趁此灭了辛家,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他知道他的阿练是在逼他,逼他做选择。
要么,杀了她,连同辛家。
要么,留下她,保全辛家。
他吃透了阿练的脾性,阿练也同样摸清了他的性子。
他没得选,也甘之若饴受阿练的威逼。
既要留下他的阿练,又要保全辛家,他只好推翻之前的所有部署,想了个折衷的法子。
让他的阿练当将军,大齐乃至九州五国唯一的女将军。
待时机成熟,他会革了阿练的职,让他的阿练顺理成章地当他的皇后。
外人看来,革职收回虎符是在打压辛家,敲山震虎,立后则是皇恩浩荡,不会因此寒了臣子的心。
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这是帝王家惯用的手段。
如此一来,他的阿练做了皇后,他又保全了辛家,一举两得。
这也是他能给辛家最大的体面。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下有序进行,明明就差一点便成功了,偏偏百密一疏,没料到宋阁老会横插一脚。
谢景谙眸色阴沉,拳头攥紧,骨节硌得作响,
以他现在的能力,暂时还动不了宋家。
不过他迟早会收拾宋家。
破坏他和阿练的人,他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抬眸看向床榻上的辛如练,谢景谙眼底戾气不加掩饰:“阿练你放心,我迟早会把你接回来。”
*
宋阁老当朝替自己小儿子求娶辛将军,不,求娶辛家女郎冲喜一事不胫而走,宫内宫外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