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爹。”贺令昭唇角扬到一半,又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生怕被他爹发现。
昭宁大长公主的身子不好,王淑慧他们不敢让她在这里待久了,怕被贺令昭过了病气,但昭宁大长公主不放心贺令昭,一直不肯走。
“祖母,我没事的,喝过药睡一觉就好了。”贺令昭也劝道,“再说了,有阿韫照顾我呢,您就别担心了,快回去歇着吧。”
沈知韫手中的药碗突然掉了下去。
“小心。”旁侧的贺令宜,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药碗。
一时众人齐齐全看了过来,沈知韫不自在抿了抿唇角。贺令昭也看见了,他不禁在心里腹诽:自己不过叫了她小名而已,她至于那么大的反应吗?再说了沈怀章夫妇不也叫她阿蕴吗?
贺令宜笑着岔开话题:“祖母,令昭小时候每次生病,都是您亲自守着的。如今他已经成婚了,弟妹自然会照顾他的,您就放心吧。”
“祖母,您与母亲回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便是。”沈知韫道。
听他们这么说,昭宁大长公主便没再坚持。他们一行人往外走,贺令宜与程枝意走在最后面。
出了贺令昭他们的院子之后,程枝意见贺令宜还回头看了好几眼,不禁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贺令宜回过神来,对着妻子温柔笑了笑,“我只是有点担心令昭。”
“有弟妹在,令昭不会有事的。”程枝意轻声安慰。
贺令宜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而是与程枝意一道离开了。
沈知韫草草用过饭,沐浴更衣过后,便让侍女们下去了。青芷迟疑了一下:“二夫人,要不我跟红蔻留下来守夜吧?”
青芷知道沈知韫和贺令昭是表面夫妻,她想着,她和红蔻夜里守夜的话,沈知韫就能轻松一点。
没等沈知韫答话,贺令昭便拒绝了。
“下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沈知韫道。
青芷只得退下了。沈知韫去栓了门,再过来时,就见原本睡在床上的贺令昭,这会儿却躺在榻上。
沈知韫愣了愣:“你这是……”
“床让给你睡,我睡这儿。”贺令昭一扫先前病歪歪的模样,单手枕在脑袋后,翘着二郎腿晃,活脱脱一副纨绔样。
“不需要。”若在平常,沈知韫不会拒绝。但现在贺令昭病了,她不至于跟生病的人抢床睡。
“你不需要我需要,我可不想睡床上,被被子捂的出一身汗,明天风寒就好了。到时候,我又得抓耳挠腮的写文章了,那我宁可多病几日。”而且他的风寒也不严重。
沈知韫:“……”
写文章有那么可怕吗?!
“但是你……”
“没有但是,我困了。”贺令昭躺在榻上,大爷似的指挥沈知韫,“你把灯给我熄了。”
最后,沈知韫没拗过贺令昭,只得睡在了床上。
昨夜贺令昭记挂着今日的文章,一整晚都没睡好,如今他病了不用写文章了,贺令昭顿觉一身轻松,困意很快就涌了上来。
贺令昭拥着被子,翻身面朝里睡时,隐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被子之前是沈知韫的。
下午那会儿他躺在床上时,沈知韫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贺令昭从她的眼神里,察觉到沈知韫介意别人用她的被褥,所以他来榻上睡的时候,索性将这被子也带过来了。
然后一整晚,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便一直萦绕在贺令昭周围。
第十六章
盛京都说,昭宁大长公主将贺令昭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沈知韫本以为是言过其实。可这次贺令昭生病之后,沈知韫才发现,传言并未欺她。
自从贺令昭生病之后,昭宁大长公主每日都会亲自过来探望。
太医们轮流前来为贺令昭看诊,甚至连陛下都遣了人前来探望。不知道的,还以为贺令昭生了什么大病。
贺承安的脸一日比一日黑。
他是手握重兵的边将,又深受陛下器重,但他却一贯低调谨慎。可贺令昭仅仅染了风寒,就闹的人尽皆知,贺承安很是生气。
可有昭宁大长公主在,贺承安一句重话也说不得。
贺令昭也觉得十分委屈。
他也不想这么张扬,可偏偏他但凡生病,他祖母便会草木皆兵。原本贺令昭还想着,借这场风寒躲几日学问。但看着他祖母每日不顾众人劝阻,非要冒着严寒亲自过来看他,以及他爹那日益阴沉的脸,贺令昭的风寒只得很快就好了。
而贺令昭风寒前脚刚好,后脚就被贺承安叫了过去。
“孽障,你给我跪下!”贺令昭甫一进去,就听贺承安厉喝一声。
贺令昭膝盖一软,当即便从善如流跪了下去。
“一个小小的风寒,闹的府里鸡飞狗跳也就罢了,竟然还惊扰了陛下。陛下厚待我们,是陛下的仁慈,可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不知轻重……”
贺承安平日虽然严厉,但贺令昭都是站着挨骂的。像今天这样一上来就让跪下的还是第一次。
贺令昭低垂着脑袋,在心里暗自腹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疼他,又不是他的错!
可看着贺承安疾言厉色的模样,借贺令昭一个胆,贺令昭也不敢说这话,他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着听训。
贺承安整整骂了两刻钟,最后不知是他骂累了,还是见贺令昭“认错态度良好”,贺承安脸色才略微好转了一些:“为父今日说的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去吧。”
贺令昭应过之后,忙不迭起身出去了。
“二公子。”安平和康乐等在外面,见贺令昭出来,他们二人忙迎上来。
贺令昭跪了两刻钟,膝盖都跪疼了,一看见他们二人,当即便要让他们扶他,但话还未说出口,见曹姑姑从外面进来,贺令昭便又收回了手,笑着问:“曹姑姑,你怎么来了?”
“公主听说您被侯爷叫过来了,不放心便遣老奴过来看看。”说到这里时,曹姑姑顿了顿,“可是侯爷又骂您了?”
“嗐,我爹哪天不骂我,左右不过是学问上的事,我都习惯了。”
这位曹姑姑深得他祖母信任,除了她手腕强硬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足够忠心。无论什么事,她都会如实禀告他祖母,从不会有半分隐瞒。
贺令昭不想让他祖母知道,他刚被罚跪的事,但又怕瞒不过去,便半真半假的说了。
好在曹姑姑并未生疑,安慰了几句,便退下了。
待曹姑姑走远之后,贺令昭立刻骂安平和康乐:“你们俩杵在哪儿当摆设吗?还不快过来扶我!”他的腿好疼。
沈知韫正在房中看书,外面突然响起嘈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贺令昭的声音:“嘶,疼疼疼,你们慢点!”
沈知韫狐疑朝外面看了一眼。
很快,贺令昭就被安平和康乐抬了进来。沈知韫愣了愣,两刻钟前,贺令昭出去的时候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成这个样子了?
沈知韫收了书,转头吩咐:“去请大夫来。”
“别请大夫,别请大夫。哎呦,你们慢点,疼死我了!”贺令昭说着,抬手将安平与康乐各敲了一下。
安平和康乐将贺令昭放在椅子上,贺令昭坐稳之后,才继续同沈知韫道:“内间你妆奁台旁边有个楠木柜子,柜子的第二层里面应该有个乌木盒子,你帮我拿出来。”
沈知韫按照贺令昭所说,果然找到了那个乌木盒子。
贺令昭接过盒子打开,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一瓶活血化瘀的扔给康乐:“你来给我上药。”
康乐面上闪过一丝踌躇,下意识看向沈知韫。
沈知韫扫了一眼贺令昭的双膝:“当真不请大夫?”
她瞧他膝盖似乎很严重的样子。
“不用。”贺令昭明明疼的直倒吸凉气,但嘴上却道,“就是第一次被罚跪,有些不习惯而已。”
沈知韫:“……”
“喂,你那什么表情啊!小爷我这真的是第一次罚跪,不信你问他们。”贺令昭一扬下巴,示意康乐和安平说话。
康乐和安平齐齐道:“侯爷之前确实没罚过我们公子。”
更准确的说,贺承安常年驻守北境,压根就没有时间和精力管教贺令昭。
他们正说话时,外面有侍女禀报道:“二公子,二夫人,曹姑姑来了。”
贺令昭立刻将药匣子藏起来,这才让曹姑姑进来。
曹姑姑进来行过礼之后,说明了来意:“公主说了,马上就过年了,再加上二公子您身体刚痊愈,这段时间,就让二公子您好好过个年,学问上的事,不许侯爷再问了。”
“当真?!”贺令昭下意识便要站起来,却牵扯到了膝盖,他顿时疼的咬紧了牙关。
好在曹姑姑并未察觉,她道:“老奴岂敢诓骗二公子。同您说完之后,老奴便要去同侯爷说呢。”
他爹虽然对他严厉,但对他祖母向来是恭顺有加。如今他祖母既发话了,哪怕他爹心里不愿意,也不会违背他祖母的意思。
那过年这段时间,他就能松一口气了。
沈知韫站在一旁,看着贺令昭从刚回来时,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到现在欢喜雀跃的模样,不禁问:“值得么?”
“什么?”贺令昭看过来。
“一跪换大长公主出手。”
贺令昭知道沈知韫聪慧,所以沈知韫看穿这一点,他并不惊讶,他只惬意将身子往后一趟,扯唇懒散笑开:“自然值得了。”
沈知韫便没再说什么了,她拿起书正要起身时,目光无意扫过盒子时,才发现盒子里的药很杂,有许多都是需要大夫诊脉过后,才能吃的药。
沈知韫脚下顿了顿,好心提醒:“药不能乱吃。”
“无妨。”贺令昭单手枕在脑袋后面,不以为意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稍微有个头疼脑热的,我祖母就十分紧张,当即就把太医院的太医全抓过来给我看病。大夫看得多了,什么症状该用什么药,我早就心里有数了。”
要不是前几日,贺令昭只是普通的风寒,就惹的昭宁大长公主脸色发白。沈知韫都要怀疑,贺令昭是在胡诌了。
毕竟贺令昭如今生龙活虎的模样,看着完全不像是身体不好之人。
沈知韫正要走的时候,却被贺令昭叫住。
贺令昭却突然坐起来,压低声音道:“沈知韫,看在咱们两年之约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沈知韫不想听。
但贺令昭却继续道:“是个很重要的秘密,说不定它跟你的命运也有关。”
贺令昭说的愈发玄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