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g戴上长袍的帽子,手里提着灯盏,小心地迈着步子走在亚莱沙街道上。烛火在玻璃罩子里发出幽寂的光点,她稳稳地提着铁丝,不让它因为摇晃咯吱出声。
娇小的身影在银亮的月光下像一抹黑色的浓雾,长袍随风摆动,悠悠穿梭过街道,停在一扇老旧的木门面前,从宽大的袖袍中伸手敲了叁下门。
木门的合叶在夜中像仰着头叫喊的鬼,发出尖细的噪声。
隔一会儿,门打开个小缝,里面透出一双莹绿色的眼睛来,她说:“向俘虏宣告释放,向盲者宣告复明。”
ling的大半张脸掩在帽檐之下,轻启双唇:“使受压迫者获得自由,宣布上主恩慈之年。”
而后,门开出一个勉强可以过人的缝隙,门后的人侧身,眨眼间,她飘进去。
刚进去,门就被紧紧关上,一群小孩子围了上来,小声叫着姐姐。ling的长袍被她们抓着,她推去帽檐,蹲下来被孩子们吻在脸颊上。
拿着烛台的婆婆挥了挥手:“好了,声音小一点,时间到了,都去睡觉。”
ling伸手拍了拍孩子们的背,轻声说道:“都去睡觉吧,姐姐有话要和婆婆说,今晚不能陪你们。”
“好——”孩子们听话朝屋子里跑过去。
这些孩子都是孤儿,她们的母亲被圣庭宣判为女巫,处以极刑、无一幸免。在圣庭把目光投向她们的女儿之前,ling将那些寡母的女儿带了回来。
“今天又有十四个女人,五个男人和两条狗因为巫术被处死。”
婆婆一头白发,说起这事时语气如常,毕竟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来不及悲怆。
自从教皇宣布展开猎巫行动之后,死亡和惊恐就像是迷雾,一直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婆婆将烛台放在桌面上看着ling,目光哀怜无奈:“你真的要去吗?一旦成为血祭品被送往城堡,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ling脱下长袍,将它放到椅子上,坐下看着那点摇曳的烛火,映在她眼睛里:“去,等我走了之后,海娜就能成为教堂的修女,这里也会进入教会的白名单。而且,我并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魔鬼,所谓的吸血鬼伯爵不过是教会的谎言,等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教会在人群中寻找撒旦的情人和走狗,将名为巫师的他们处死,却对传闻中真正的魔鬼俯首称臣,计划寻找适龄美貌的女孩送往古堡,供那位传闻中的伯爵“享用”。
“唉……你要是真的不回来,我该怎么和她们解释?”
ling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时间长了会忘记的。”
她在离开的前一个晚上,特地回来到每个孩子的床边,亲吻她们的脸颊,在她们的枕头边放了一颗糖。
半夜里,ling又离开,得在教会发现之前赶回教廷。
血祭品不得擅自离开教廷,她还得在天亮之前翻窗溜回去。
她步履匆匆,身手轻悄敏捷,像只黑猫一样,抓住窗外阳台的栏杆,准备翻上去。结果手向上摸的时候,摸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等她ling应过来那是只壁虎之后,瞬间头皮发麻,下意识松了手。
已经紧闭双眼做好准备要狠狠栽在地上,结果等了半天,连声音都没摔出。
“怎么半夜在这?”低沉的男声。
她小心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托住,人倒是没事,却看见了绝不想在此刻撞见的人——奥库斯神父。
“father?”,ling有些心慌,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避开眼神,“我、我……”
正说着,她的肚子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氛围中听上去格外明显。
ling连忙找补着说:“饿了,修女这个时候都睡了,我想出去找点吃的。”
奥库斯把她放下:“回去吧,我会让侍者送过去。”
ling松了一口气:“是。”
等她回到房间里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奥库斯神父半夜会出现在她的窗台外?
ling瘫倒在床上:难不成又有哪里发现了女巫,牧师不够用了吗?连奥库斯都得去驱魔了?
正想着,一阵敲门声响起,侍者将面包、奶酪和沙拉送了过来。
她微笑着接过那盘吃的,暂且将疑惑抛之脑后,反正她明天就会离开这里,这种小事无关紧要。
第二天,她去找了尚在初愿期间,给唱诗班孩子们整理衣服的海娜。
海娜看见ling过来,快步走过去,把她拉到角落里,看了一圈周围人,低声问她:“你现在撤回请愿还来得及,别去了。我问过不少人,那个古堡里是真的有蹊跷。”
ling笑说:“我今天下午就走了,有鬼没鬼我很快就能知道。”
教会急于找出一个合适的人选,而ling的主动,无疑解了燃眉之急。
海娜又气又着急,拧了她一下,凑在她身边,声音更小:“你非要去干什么呢?他们找不到人关你什么事?怎么也轮不到你去啊!”
ling揉着被她拧了一下的地方,平和地说:“我有我的目的,你安心留在教堂当修女就好。”
海娜见这件事说不通,也没法再劝,她解下脖子上的十字架揣给ling:“那你把这个带上,以防万一。”
ling垂首看着十字架,将它握紧:“如果我不能回来,你要记得保护好孩子们和埃拉婆婆。”
海娜双唇紧抿,眼眶发红,等了一会儿看着她:“知道了。”
该交代的人都交代完,她没有什么顾虑了。ling站在教堂里看着白色的神像和肃穆的十字架,心跳得有些快。
她今年十八岁,对于成为血祭品和教会交换条件这件事,她并非完全自愿。
叁个月前,被她帮助过的好友找上她,偷偷告诉她,她的姓名出现在了教会要审判的“女巫名单”上,让她赶紧逃。
ling先是惊愕,随后更加确信教会的这场猎巫行动就是一场巨大的骗局。他们只是为了彰显教会的权威,向社会施压,渲染恐慌的氛围罢了。
但只有她一个人怀疑并没有用,教会已经像是压迫在这片土地上的铁幕,没有人能在这样的重压下抬起头,更何况她就是个十八岁的女孩而已。
隔天,她就看见了教会发布了消息,第一件事是寻找圣女,也就是自愿献祭给魔鬼的血祭品。第二件事是准备挨家挨户排查女巫,开始新一轮大清洗。
那天她回到家里,在火炉旁静坐了很久,思考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圣女肯定不好找,得相貌过关、年龄合适,还要是处子之身,没接受过圣洗。
教会不会让教徒献身,可这个时代已经没什么人不信天主教了,因病亡故的父母都信仰科学,在这个时代被当作异类。而她受到父母的影响,也是这样的异类。
教会想要排除异己,从异类身上下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果她坐以待毙,等到真正开始惩处已经来不及,横竖都是等死,不如搏一把。
那天,她主动找上紫衣主教,和他谈条件。
主教嗤笑着说:“和教会谈条件,你是第一个,你以为我们除了你就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吗?”
ling紧握着拳:“我知道你们能找到,但我不一样。”
主教围着她打量了一圈:“哪里不一样?因为你有东方血统?”
ling觉得他苍老的面孔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响尾蛇,咽了咽口水:“我不怕什么吸血鬼,如果古堡里真的有这样的东西,我可以帮教会铲除他。”
听见她这话,紫衣主教笑得更大声了:“就凭你?我们连讨好他,他都看不上,你以为你能接近他?”
ling直视他:“我能。”
紫衣主教眯起眼睛看着她,ling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
半晌,他问:“你想要什么?”
ling答:“我说的那些条件,还有一些圣物。”
“不信仰天主教,也不怕吸血鬼,还需要圣物?”教皇嘲讽道。
ling无法反驳,毕竟她不能确定自己究竟会面对怎样的敌人:“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谈话结束,她从教会出来时就腿软了,不是真的一点不害怕,只是害怕没什么用而已,才强撑着。
一直到她要走之前,恐惧其实一直都萦绕在她心尖,故作轻松地安慰所有人并不能缓解恐惧。
她看向忏悔室,一个她从来没去过的地方,或许,她可以尝试和会守口如瓶的人说说这些话。
推开忏悔室的门,她来到那个小隔间,看不到挂帘之后是哪位神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上一次来此忏悔是多久前?”
这是对于天主教徒的提问,神父在忏悔室的经典问话,然而ling并不是天主教徒。
她听出了奥库斯神父的声音,想起昨天的事,更加有些尴尬,不知该说还是该走。
“为何不说话?”神父问。
握着海娜给的十字架,她犹豫一番,决定说:“因为我不是天主教徒,所以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
她听到安静的空间里,玫瑰念珠转动的声音停止了一瞬,随后拨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没关系,主会对所有处在苦难中的人施以援手。”
奥库斯神父继续问:“我的孩子,是什么让你的灵魂备受煎熬?”
不知为何,ling已经觉得有些轻松,大概是她知道她可以和神父坦诚:“因为胆怯……我要做一件危险的事,需要很大的勇气。我以为我不害怕,但是现在才发现我好像没有那么勇敢。”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为什么而害怕,但是奥库斯神父肯定知道,便无需多问缘由:“既然害怕,还可以反悔。主鼓励人们学会勇敢,但也告诉我们需要明智地行动。”
ling对着帘子摇摇头:“可是我无法反悔,我还是会去,我只是想来诉说而已。”
玫瑰念珠转动的声音随着她说的话时小时大:“既然你去意已决又如此坚定,哪怕心怀胆怯,也足够勇敢,无需以此为耻。”
神父宽慰了她许多,说了好一会儿,ling的心安静了下来,忏悔圣事接近尾声。
“祈祷吧孩子,愿主与你同在。”
ling握着十字架,将最后一点杂念在沉默中撇去,随后毅然决然起身去修女那。
她该换衣服出发了。
残阳维持着天空的余温,马车行驶在道路上,道路两旁由房屋逐渐变成树林,路也越发崎岖。
太阳越来越低,黑夜逐渐袭来,马车越跑越快,最终被车夫拉着缰绳停下。
在那座古堡前,马匹开始嘶鸣,喘着粗气,不安地抬起前蹄,被车夫强行勒紧缰绳役使它们安静。
月色下的古堡幽静得没有一丝活人住过的气息,又高又黑,连窗户都是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反光。
厚重的云层逐渐放出月亮,城垛在这样的天空映衬下,呈现出尖突的锯齿状。
门开了,目的地就是此处。
古堡内,窗帘后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月色中,说道:“让他回去,我不需要他们的供奉。”
两位半跪着的使仆面面相觑:“可是伯爵,车夫把这东西放下就走了。”
他皱眉:“东西?不是人吗?”
“我们将它搬回了大厅,是一口棺材,主人。”
thronos听完,面无表情地下楼,朝着那口棺材走过去。
棺木漆黑,上面刻有一个巨大的红色十字架,象征着教会。
他的瞳色变了,从幽黑变得深红:血,是血的味道。
thronos伸手推开棺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唤起他体内的躁动。
里面的女孩脖颈上带有一圈明显的伤痕,正在朝外渗血。身上也有着血红的十字,以锁骨处为横线,喉咙到心口的距离为竖线,血流不止。
女孩双目紧闭,因失血过多而唇色苍白,微蹙眉头。
thronos看了看正在紧盯着棺材,咽着口水的使仆,呵斥命令:“退回去!”
“是。”
话音刚落,使仆的身影就消失在大厅之中。
鲜血的味道不断涌来,thronos捞起棺材中虚弱到命不久矣的女孩,尖利的齿冒出来,深红的瞳色在暗夜中隐隐发亮。
苍白的皮肤下,青筋突出暴起,他感觉太阳穴的筋脉都在跳动。
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孩,显然没想到教会会如此无耻,他怒骂:“该死!”
随后一口咬上她纤细的脖颈。
尖齿嵌进去,似红酒般香醇的腥甜漫进他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