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真比昨晚还无法置信,他重复了一遍段之时的话:“真的,恋爱?”
“不是指在网上一起打游戏,下了线在微信里聊聊天那种网恋。而是进入彼此的生活,了解现实中的我,认识我的朋友、我的家人——这种恋爱。”
段之时俯身,在迟真耳朵边轻轻说:“你能考虑一下吗?”
迟真脸色一下刷白。
段之时的话把他完完全全拉回残酷的现实。
真的恋爱?
认识朋友、家人?
他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跟那么优秀的段之时谈真的恋爱?
见到段之时的朋友跟家人,人家如果问他,在哪里读书、工作,家里支不支持他的恋情,他怎么回答?他根本回答不出来。
大专学历,游戏主播,重组家庭,保守的父母,被忽视的他。
没有一样是跟段之时相同的。
段之时可能根本无法理解,在迟真的人生计划里,从来没有一项是跟父母坦白性向。
段之时一定是生活在幸福、开明包容的家庭里。
昨晚,迟真还能躲在虚拟游戏角色背后,毫不迟疑地答应网恋。可今天段之时出现在南州,跟他讲的这番话,把他吓到了。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他说不出口。
他舍不得。
就好像天上掉落一份巨大的宝藏,金光灿灿,价值连城。他明知道不属于他,明知道最后会被收回,一个不剩,甚至他可能会因为贪恋宝藏而受到惩罚——
但他还是没法决绝地走开,还是想伸手摸一摸宝藏。
即使最后会灼伤自己。
没等到回答,迟真的脸色又那样难看,段之时开始变得局促。
“如果你觉得还没到时候,那我们就先从网恋谈起,直到你觉得足够了解我了,你再好好考虑,好吗?我任何时候都等你的答复。”
节假日的最后一天,八点多,大多数人还未起床,街上很冷清。但旧小区里退休的老人多,起得早,锻炼的、买早餐的,偶尔进出,总有人奇怪地看他们两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迟真左右看了看,说:“先、先上楼吧。”
段之时大概没料到自己还有上楼的资格,愣了下,点了点头。
迟真走在前面,心慌意乱,这时才发现自己忘了换鞋,竟还穿着室内拖鞋,超市最便宜的款。
他住的小区很老,楼梯房,租在五楼。楼道里打扫得很干净,但墙壁斑驳,水泥阶梯,扶手生锈,十分简陋,跟段之时十分不搭。
爬到五楼,迟真才发现刚刚自己竟然忘记关门了,大门就那么敞开着。他尴尬地自言自语:“啊,忘记关门了。”
他侧身,请段之时进来。
六十五平的小房子,两室一厅,小而紧凑。
客厅里乱糟糟一片,堆满了纸箱子,跟各种直播灯光器材。连沙发跟餐桌上都堆满了,根本没有落座的余地。
四十年的老公寓,墙壁都发黄了,满屋纸箱子,乱七八糟。段之时站在这里,更显得格格不入了。他想起视频时看到的,段之时住的房子装修漂亮,整洁精致,对比起来,他仿佛住在另一个世界。
很难堪,迟真觉得自己昏了头了。
他喃喃低语:“是我的室友,他自己成立了一个工作室,做直播带货,租了个更大的房子,最近正在打包东西,准备搬走,所以家里很乱……”
段之时看着他,说:“没关系。”
段之时的礼貌跟体贴让迟真更难受了。
“进我房间吧,这里实在太乱了。”迟真只好说。
段之时顿了顿,点头。
两人沉默着进了房间。
“你的房间很干净,跟直播时看到的一模一样。”段之时想缓解一下气氛。
住进来的时候,迟真自己简单地粉刷了一遍小房间的墙壁。换了窗帘,买了书桌、衣柜,很简单但整洁的男生房间。
此刻,迟真十分庆幸自己昨天回来后虽然累,但还是拖了一遍地。早上起床的时候,也顺手把被子整理整齐了。
迟真拉过自己唯一的一把椅子,说:“你坐。”
段之时问:“那你坐哪里?”
“我坐床上就行。”迟真说。
小房间陷入安静,偶尔传来居民的交谈声,以及周末上培训班的小孩着急忙慌的呼喊声——“妈妈,我的水壶呢?带了吗?!”
迟真这才回过神一般,急忙问:“对了,你吃早饭了吗?啊,这么早,是不是还没吃,我下去买!”
说完就要出门,段之时急忙站起来拉住他:“在飞机上吃过了。”
“那么早的飞机?!”迟真脱口而出。
段之时没放开他,定定看着他的双眼:“我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
迟真垂下眼,心跳如鼓,嗓子像被砂石磨过,干涩得厉害。
段之时一字一句地解释,慢慢说着,仿佛怕迟真没听清楚。
“对不起,当初跟你要地址,我跟你说别怕,我不是坏人。现在却突然跑过来,让你吓一跳。我本来想在檀城,面对面地跟你说我喜欢你,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