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才是正确的,能在饥饿学院走到最后的男人,怎么可能如表面的这样平和无争。他无争,只是别人没有碰触他想要争的东西。
别人若是碰了,他只漏出一点气势,就让人惧怕到站不起来。
但好在他似乎只是没控制好,倒不是对谁有意见,所以四周的人还是站得稳稳当当的。
“取颜彩来。”巫没有开口,却发出了声音,她异色的眸子似乎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
艾维亚的女战士并未迟疑,她很快递上有着三种色彩的颜料。它们看起来和蓝星的矿物颜料没什么区别,只是阳光流过,表面发出细碎的钻石一样的光泽。
巫用手指抹了一点红,季星海似有所觉,他睁着眼睛看着那根手指上沾染的红色颜料抹在眉心。
蓝星的人有些惊讶,他们看着季星海,见他没有抵触和反对,也就按下自己的想法——出门在外,以季星海的决定为先,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
接着巫为他涂抹上蓝色和白色。
艾维亚的女战士有些惊讶,因为她们脸上最多涂两种颜色,大多数只有一种。这是身份,更是实力。
而整个艾维亚能涂
上这三种特殊颜料的,只有巫。
只有一种颜色的时候季星海还没什么感觉,但三种颜色都涂在脸上,三种不同的能量就在他身上游走和冲撞。
最开始带着清凉的红色遇到其他颜色就炸开灼烧,不只是皮肤,就连他的肌肉都在灼烧。而蓝色是另一种滋味,是微风变成的飓风,他每一块骨头都感觉到了这种强大的撕裂拉扯感。
最后是白色,原本让人宁静的力量,却变成彻骨的寒冷,一面是灼烧,一面是冰冻,并且不断撕扯。
季星海指尖颤动,又稳下来,那足以让人蜷缩起来无法呼吸的痛感似乎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只是这时有液体从他眼中流下,他有些茫然地转头看秦遇。
“星海。”秦遇未见过这样的季星海。
“你对我们的使者做了什么?”蓝星代表质问道。
然而艾维亚女战士的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敬畏:“巫,你是巫。”
季星海的双眼变了颜色,他的左眼变得漆黑,带着不祥的气息,看一眼都仿佛身临地狱,而他的右眼变得明亮,世间美好之物齐聚于此。
他的眼、鼻、耳都流下血。
神圣和邪恶集中在他身上,那仿佛天地未开的混沌气息令人生畏。
“我觉得很好。”他笑了一声,不在意地抹开流下的血。
弱小不堪时活生生被虫母吞噬下腹的痛苦和诅咒混合在一起,酿制成非人非怪的血肉。他破开虫母腹部,以虫族身躯降世,从此之后,他就拥有了吞噬的能力,同时也附带了虫族永远无法被满足的饥饿感和暴戾。
这诅咒般的能力伴随他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他吞噬血肉,吞噬灵魂,之后鬼怪、邪物、异种,无物不吃。他的灵魂庞杂无比,身体脆弱不堪,每时每刻都在开裂和愈合。
但回到蓝星后,或许是因为进入自己原本的身体,灵魂契合,慢慢的身体也变得强大起来。虽然还有灵魂随时要爆裂的风险,但好歹能存在很长一段时间,能陪他父母走到最后。
之后,他想过,等父母百年,就舍弃身体,以灵魂姿态和秦遇结伴相游。但艾维亚文明的巫将他引导上全新的路。
他能感觉到,那混杂在
一起的能量被三股力量各自引导梳理,他的灵魂就好像被粗暴地安抚着。
这种痛苦和快乐并存的情况下,杂质被去掉,只留下最精纯的善和恶,他的双眼似乎跳出这三维的世界,看到了时间的流动。
而他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宇宙中细微粒子的变化,明明身在这陌生星球的偏僻地方,但只要他想,就能感知到最遥远地方发生微小动静。
这就是‘巫’的世界?
“孩子,你看到了什么?”巫问。
季星海回望,他没有说话,但却顺着长虫一样的时间线找到了幼年的自己,在父母的保护下自由自在。
那孩子发下豪言:“我要按着自己的心意活着,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
“不能对别人造成伤害。”旁边年轻的魏澜笑着提醒道。
“好,不对别人造成伤害,再自由自在。”
隐隐约约的,季星海看到了属于自己的路。
“我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年轻的巫,孩子,辛苦啦。”
巫干瘦的手掌轻轻按在季星海的头上,一如年老者对年幼者的安抚、传承和祝福。她的目光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她看到了许多,所以知道眼前的年轻人走过怎么样崎岖的路。
但最难的是,走过那么多世界,见过那么多的人,还能保持赤子之心。
这才是为什么巫的候选那么多,能成巫的百年未必有一个的原因,这世间的纷扰和诱惑太多了,保持初心,何其难啊。
而现在她来点醒,一为结善缘,二是不忍他蹉跎太久。
“我可以跟着您学习吗?”季星海问,他还有太多的疑惑和不解。
“当然可以。”巫说,“就在这里住下吧。”
就这样,蓝星来的两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留在艾维亚普通人无法入内的区域。季星海和秦遇亲手寻找各种材料搭建了自己的石屋。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顺应天时的他们在这种劳作中找到了让心平静的办法。
就连距离并不算远的饥饿学院的事都变得很遥远。
“我们会在这里住七年,然后回去。我想陪着爸爸妈妈走完他们的路。”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短暂,他不想错过和父母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秦遇安静听着,身为人类的他执念已消,现在季星海就是他的执念,所以季星海的事是他的事,季星海的选择也是他的选择。
“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走遍世界,去看不同的风景,经历不同的事。直到有一天身体和灵魂都疲倦了想要长眠,也不用挑选地方,走到哪里就睡在哪里。”
季星海说着未来的事,他征求同伴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秦遇仰头看着星河:“我已经在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