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深夜了,封远英的电话接得迷迷糊糊的,她一句话说完才意识到什么情况,弹起来差点撞到天花板上:“瓅瓅!”
“好啦,不要激动,”宁瓅安慰他,像素很低的画面里也能看见笑眯眯的模样,“安安阿姨拉着妈妈喝酒,妈妈喝不下就由我来了,喝得有点多了,晕晕乎乎的……你和婷婷在哪里啊,今天喝酒了吗?”
“我们在,陈家,没怎么喝酒,”封远英喉咙都哽了一下,努力平复,“他睡下不久,你要跟他说话吗?”
“我想找他就不会跟你打电话了……啊,英英,我好想你。”
“……瓅瓅,我也想你,”这些句子说得太少,他忍不住几分羞赧,“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等房子修起来我就回来了,”宁瓅起身出门,“给你看看我和妈妈亲手修的房子!能看见吗?”
“瓅瓅!”吴琴在后面叫。
“吴奶奶,我在跟男朋友打电话!”宁瓅回应,又回头小声道,“就是崔叔叔的妈妈,你不要跟婷婷说哦。”
“……”
他可能不跟婷婷说吗?
“唉,算了,你不可能不告诉他的,”宁瓅也不难为他,“我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的,是安诚叔叔说你和婷婷过得像寡妇一样,让我劝劝。”
寡妇——
封远英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你叫他叔叔?”
“我以前也叫你叔叔的,”宁瓅嘿嘿一笑,看着很傻,“妈妈说我还管你叫过爸爸,那时候我太小了,分不清……婷婷都生气了。”
“?”
封远英想挂电话了。
领导女婿当着怎么比警卫还危险。
“现在网好了,以后我就可以经常联系你了,你也要多想我一点哦,”宁瓅提出要求,“我给你直播修房子——啊,过几天崔叔叔会有更新,你看那个也可以。”
听到这里,封远英忙问:“崔先生还会更新他的账号吗?”
“放心啦,妈妈不出镜的,”宁瓅拍了拍滚烫的脸,“不过可能会有我。”
有你不就代表有你妈妈吗?
封远英默默记下,总觉得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倒没忙着扫宁瓅的兴:“那夫人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哎呀,你不要叫她夫人,谁听了都别扭。妈妈暂时没考虑过回国的事,回国也不会去见婷婷的,不用想了。”
“瓅瓅,你劝劝你妈妈吧,书记他”
“英英,你再说这个我挂电话了啊,”宁瓅抱怨,“还让我去劝,我真劝了妈妈得把我也踹回来。”
“……”
夫人好决绝。
“不跟你说了,你那里很晚了吧,早点休息,”宁瓅做了个飞吻的手势,“好好工作,等我回来娶你,晚安!”
说话就挂了。
封远英放下手机,坐在被子上。
瓅瓅……
照着一贯的生物钟醒过来,沉平莛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冬雨下得淅淅沥沥。
天色暗沉。
空调太热,衬得天地太冷。
他又梦见她说要去见崔乔那一天了。
他当时……其实,是想告诉她一些事的。
门响了两声,他没动,答了声进来。
封远英推门进来,手脚很快地按上门,吸了一下鼻子:“书记,昨晚瓅瓅给我打视频了。”
沉平莛飞快地看过来:“昨晚?”
“四点左右,瓅瓅让我不要吵醒你,”封远英有点抱歉的意思,也不敢把话转述太全,“她说黎姐带着人去找夫人过年了,看样子喝了不少。”
黎姐?
她跟黎朝安真有交情?
沉平莛顿了顿,用商量的语气问他:“你说,我要不要……给黎朝安打个电话。”
他怕她误会。
现在是早上六点过,马里才十点不到,封远英犹豫了一下:“……黎姐应该还没睡。”
沉平莛下定决心:“联系一下黎朝安。”
“是。”
封远英拿出另一个手机,翻找了一下号码,拨出后划开免提。第一个黎朝安没接,第二个也没接,等封远英都有点拿不住的时候,黎朝安不耐烦的声音终于传出来了。
“你他妈神经病啊,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黎朝安的声音听着醉醺醺的,背景声音杂乱一团,“阿宁!过来接电话!”
沉平莛心脏都漏了一拍:“不”
他还没做好跟她说话的心理准备。
“谁啊黎姐,”宁昭同的声音听着也喝了不少,越来越近,“好好,吴姨我没喝了,你让瓅瓅给你烧点水,先收拾下睡了吧。啊,我们这里很快就消停了,瓅瓅!黎姐,谁啊?”
黎朝安乐:“你家里男人。”
“哦,那不接,”宁昭同推开电话,咬字模模糊糊的,“你懂不懂事儿,咱俩在外花天酒地你接我家男人查岗电话,还让我接……”
黎朝安放肆的大笑响在旷野里,而后一声忙音,又挂了。
“……”
“……”
封远英默默对上沉平莛的目光。
沉平莛吸了一口气:“打给瓅瓅。”
“是。”
“英英早上好,你已经起了吗?我给吴奶奶烧点水,晚点再跟你打哦,亲亲,拜拜!”
又挂了。
屋内静了一会儿。
“吴奶奶,”沉平莛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崔乔的母亲吴琴?”
封远英屏息装死。
“了解一下他们家人的出入境情况,看看崔乔是不是跟她在一起,”沉平莛道,掀开被子起身去盥洗室,“还有,找一下陈承平他们,我要见他们一面。”
“是!”
找陈承平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是国安,手也伸不到军部去。
不过目前看来,愿意卖沉平莛面子的不少,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楚循手上,给楚循都整不会了。
“……你们仨到底犯什么事儿了,”楚循用眼刀切了三人好几分钟,慢慢开了口,“你们知道谁给我来的电话吗?”
喻蓝江看着天,聂郁瞅着地,陈承平当自己不存在,都没吭声。
“等等,上个月你们是不是一起休假了?”楚循眉毛一蹙,“还带了傅东君,说要去他家里玩儿?”
陈承平应声:“是,玩了几天就去南边了。”
“你们仨一起去南边?”
“报告,”聂郁出声,“我回家了。”
喻蓝江也交代了:“我跟参谋长去广东玩了一圈,然后回家躺了半个月。”
陈承平是有家当没家的,楚循知道,喻蓝江跟他出去玩一阵子,听着也不算出格。
楚循琢磨来琢磨去,突然哧了一声:“不对,你们一起在北京的时候是哪几天?”
“……”
“……”
“……哎,老大,我们真没干什么,”陈承平觉得这事儿瞒不住了,“就是受人之托办了点事儿,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
“你少跟老子来这套,”楚循怒道,手都快指到他鼻子上去了,“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掺和到上面那堆事儿里去了!”
陈承平忙道:“不是,老大,我什么分量你还不清楚,我想掺和那也得有资格啊!”
这话其实在理,但楚循总觉得除了这没有其他的可能,顿了顿,他问道:“你认识沉?”
三个人都看过来了。
“你们都认识,”楚循看懂了,心下一沉,“怎么认识的?”
“就……”陈承平挠了一下头,“那个,老大,我们跟他没什么交情,就是巧了,都认识朱鸿。”
楚循怔了一下。
他基本上不消费文娱产品,但朱鸿他没办法不认识,前不久老朋友聚会还好多人在那里信誓旦旦说朱鸿伤得很重,甚至有好多人说她死了。
楚循犹豫了一下,先八卦了一句:“朱鸿现在什么情况?听说她受了很多折磨?”
“好像是受了点伤,但不算严重,现在能跑能跳的,”陈承平笑,“老大,你也是朱鸿的粉啊?”
楚循瞪了他一眼,陈承平立马闭嘴。
楚循扫了三人一遍:“都认识朱鸿是什么意思?”
三个人把认识朱鸿的经历都简单说了一遍,陈承平赔笑:“其实也说不上什么交情,就是她结婚的时候请了我们,后来她那养女又特别喜欢贴着我们,我们也不好不带着。”
楚循可不会被他这么糊弄过去:“所以,你们去北京,是因为朱鸿让你们做什么事。”
三个人又不吭声了。
“一群狗胆包天的混账东西……”楚循语速飞快地骂了一句,“傅边山掺和了?”
“那没有!我们都没见着他!”
“但是傅东君掺和了。”
“这个确实。”
“那就等于傅家掺和了,”楚循看着陈承平,严肃道,“你这是把他们傅家拉下水了,要是傅家人找你们麻烦,你们准备怎么办?”
这个陈承平还真不怕:“傅家人敢找朱鸿麻烦吗?”
楚循笑骂一声。
这老小子是说朱鸿就是他们的靠山,傅家人不敢动朱鸿就不敢动他们。
“行了,”楚循大概清楚情况了,也有些叹息,“都回去吧。”
陈承平当即推着他们走,聂郁多问了一句:“旅长,是谁给您打的电话啊?”
“还能有谁,朱鸿老公,”楚循起身,准备去接点热水,“他说要见见你们。”
陈承平怔了一下:“啊,见我们干啥?”
楚循冷笑一声:“你装什么傻?尘埃落定了,人家不得见一见功臣?”
“?”
陈承平有点傻眼:“不是,我怎么觉得不对啊……”
事实证明陈参谋长还是很敏锐的。
“找你们不容易,”沉平莛推门进来,步速很快,看得出来是真的很忙,“都坐,我找你们是有点事。”
喻蓝江示意封远英锁下门,封远英点了头,跟安诚说了两句什么,拔枪进了门。
聂郁多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她不愿意回来,”沉平莛直入主题,捧起一杯热茶熨烫掌心,身体稍微前倾,显得略有急切,“你们也想个办法。”
这没头没脑的,要不是三人心中早有猜测,估计都听不懂。
喻蓝江第一个提出疑问:“领导,她现在到底在哪儿啊,消息也不回,回了也不说。”
聂郁补充:“她身体都恢复好了吗?”
沉平莛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她现在在马里,跟崔乔一家人待在一起,把瓅瓅也带过去了。瓅瓅说,她准备在那里自己修房子自己住,听那个意思,也不知道以后还回不回来。”
陈承平一听,有点儿急了:“她真准备去非洲不回来了?”
沉平莛叹了一声:“封远英给瓅瓅打电话,瓅瓅也是一副不急着回来的样子……”
封远英靠近了一点,试图表明自己也是这个团伙中的一员。
喻蓝江有点不满:“说好带我们一起走的,怎么一点信用都不讲。”
沉平莛怔了一下:“她说要带你们一起走?”
“可能只是开玩笑而已,”聂郁解释,“当时小宁说,帮她风险太大,如果我们不愿意,她不勉强。如果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她会带我们一起走,当时说的也是非洲,但没说哪个地方。”
她连这样的承诺都给出去了。
沉平莛心里略有几分不是滋味,强行压下:“要想办法让她回来。”
三人都没有反对。
开玩笑,在国内他们还能有点机会,真让她跑非洲去了,下半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见一面。
虽然这煞有介事的画面实在有点滑稽,虽说他们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还想不想追她。
一阵沉默过后,聂郁开口:“您有什么打算吗?”
沉平莛多看了他一眼,想起来他的名字:“她吃软不吃硬,是不是苦肉计比较好。”
沉平莛确实是早早考虑过的,要不是他现在天天都在人前,这苦肉计都轮不上他们来使。
但她要是真奔着这几个人回来了……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一样不会太开心。
沉平莛忍不住有点恼,又很快地压住,问陈承平:“你是什么想法?”
“哦,我觉得也行……”陈承平犹豫了一下,“但我觉得她知道真相后可能会大嘴巴子抽我。”
马里的旱季会一直持续到五月,一家人也就不忙着赶工,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地基添砖加瓦。
吴琴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拍摄剪辑技术了,这两天都在催促着崔乔把她的处女作传到lumineux的号上,崔乔看过后心说这返工得返半个月,面上还哄着老妈说这地方网速太慢,等去城里再传。
二月份,吴琴和崔青松准备动身去欧洲,开始自己的退休旅行。崔乔把父母送走,回来后简直是跳下车的,兴高采烈地把宁昭同搂起来转了个圈:“同同,我们自由了!”
宁昭同有点好笑:“一个月以前你说这地儿待着太孤独了。”
崔乔当没听见,抱住她埋在她颈间猛吸了几口:“什么时候把咱们女儿送走啊?”
她诧异:“你连瓅瓅都容不下?”
“我只是怕她想男朋友了,”崔乔笑眯眯的,“同同,儿大不由娘,我们不耽误瓅瓅。”
她咬他一口:“做饭去,不然把你和闺女一起踹回国。”
几天后,崔乔把亲妈拍摄的素材整个重剪了一遍,发了以后艾特亲妈。
【@老妈 吴琴同志,好好学习】
【【复杂的迷宫,终止于乐章的片断中。|up:lumineux】】
【老妈:晚上回去看。】
【老爸:(图片)】
【老爸:你妈让我给她拍照】
【玩得开心!(玫瑰)(玫瑰)】
崔乔点进链接,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已经有不少回复了。
【捕捉失踪鸽子(狗头玫瑰花)】
【先赞再看已成习惯(大拇指)】
【呜呜呜非洲鼓太好听了,生命的律动感呜呜呜】
【哇,这次有爸爸妈妈出镜吗!(举牌666)】
【婆婆好年轻,公公比你帅(狗头玫瑰花)】
【(笔记)墙壁上挂这么硬核?真货假货?】
【标题出自尼日利亚诗人奥卡拉《钢琴与羊皮鼓》】
【催宁姓发小儿吱个声行不】
【感觉好穷啊】
【是马里吧,之前找矿去过 看镜头你们那里基本上是半个无人区了,小lu注意安全】
【小lu还是随咱妈多,白净(狗头玫瑰花)】
……
“崔乔,出来一下!”宁昭同在外面嚷了一声,“有客人!”
客人?
崔乔起身,一出帐篷,愣了一下。
人海人山正中,管家将一位白人少女扶下来,微微欠身:“公主殿下。”
玛格丽特矜持颔首,目光落到一身泥土的宁瓅身上,神情骤然一缓,蓝眼睛里满是柔情:“瓅瓅,我很想你。”
“……”
宁瓅好想骂脏话。
妈的你一个最受太奶奶宠爱的公主重生一回不忙着争权夺利成天跟我过不去干嘛啊!
“你的管家长得真像一只阿德利企鹅,”宁瓅面无表情,“我不喜欢他,能不能让他别进我的帐篷。”
玛格丽特没忍住,掩着嘴唇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达令,你不该这么尖刻。”
崔乔凑过来:“像什么?”
他辨识伦敦腔稍有困难,吞音太严重了。
“阿德利企鹅,就是最常见的那种企鹅,腾讯的logo就是它,”宁昭同憋着笑,“就,很变态的一种企鹅,会强奸公企鹅,甚至会奸尸。”
“?”
崔乔迎来一点自然震撼。
安德烈管家正要带着摄影师进来,让玛格丽特拦住了,管家似乎有点意见,但最后并没有说服公主。
摄影师将镜头架在帐篷深处,崔乔一看,问宁瓅自己能拍吗。宁瓅跟玛格丽特交流了几句,点了头,这下崔乔也起了身,将自己的小相机架在了人家的大炮边上。
“哦,先生,很别致,”摄影师多看了他一眼,“你是中国人吗?”
“是的,”崔乔找好位置就不动了,低头在手机上搜玛格丽特的词条,一边看一边道,“你们的公主是专程来找瓅瓅的吗?”
“是的,当然,”摄影师说得还挺郁闷,“公主很珍视她的中国朋友。”说完又自己劝自己:“公主有别的公主朋友,这是很合理的,哪怕瓅瓅公主住在那么可怕的地方。”
“……”
崔乔被冲了一下。
可恶,什么公主不公主的,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能不来这套吗!
“先生,你和我印象中的中国男人都不太一样,”摄影师打量他的目光逐渐灼热起来,“你看起来像一位绅士。”
崔乔感觉有点不对,打了一句哈哈,摄影师又继续道:“你的手告诉我,你的钢琴弹得很好。”
崔乔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真正在钢琴上下过苦工的人都很难有一双漂亮的手,因为要经常触键,指甲常常越剪越短。
“先生,愿意聊一聊你喜欢的曲子吗?”摄影师语调轻快,长睫毛掀起来,露出颜色很淡的瞳孔,“晚一点也没关系。”
崔乔终于懂了,背脊上爬上鸡皮疙瘩,面上还带着尴尬不失礼貌的笑:“抱歉,我该死的是个直男。”
摄影师似乎有点惊讶,转过来对着他:“你用这样的理由,会伤害我的心。如果你是异性恋,瓅瓅公主的父亲怎么会允许你陪伴他的妻子和女儿?”
崔乔看向宁昭同,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如果瓅瓅的父亲没有允许呢?”
摄影师怔住了。
“你会祝福我们吗?”崔乔问他,“哦,我忘了问你,你是如何看待戴安娜的。”
“……上帝,”摄影师捂住脸,很快又放下来,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问,“你是她的情人?”
崔乔眨眨眼:“我很想成为她的丈夫。”
“……勇士,”摄影师微微欠身,“为你致上敬意,先生。让我们继续关注公主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