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初夏前, 圆圆终究还是坐上了后位。
说是比起后位,谢玄度的爱更重要,可成为皇后那?天, 她整个人也是喜气洋洋,笑得合不拢嘴的。
清池也略松了一口气。
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随着她近来入宫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以后, 也免不了和谢玄度的接触越来越多。
越是接触, 就越是感觉到危险,她如同在走钢丝。而?上一个?让她这样觉得的人就是李叹, 比起情爱,在李叹心?里?, 权力更重要,因而?大多时候在她面前的他, 是克制的的。可也有不克制的时候, 当李叹不克制的时候, 也就和眼下的谢玄度并无不同。
那?天萧朗阳的直言不讳,更是令她的心?头也一起笼罩着阴影。
不知何时, 她已发觉, 每次接送她入宫、回安定伯府的宫婢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换了一批。自然不会是圆圆, 圆圆不会有这么贴心?,她的一颗心?是全?部都放在谢玄度身?上,再也没有余心?放在别的人身?上。
谢玄度又为何要这样做?
既这样做了, 也只是每次在离澜宫和她多碰碰面而?已。
说实话?, 清池并不是很能?理解他。
如今忝为户部侍郎的蒋唯忽然外派到洛地整理诸事,虽说是朝廷上早就商量许久, 迟迟未定,也因为人选的问题, 各派势力之间不断扯皮。
差事当然是一个?好差事。
洛地旧遭肆虐,从前是前朝逆党大本营,后来萧朗阳剿除干净,风家兄弟逃亡海外。
洛地虽然再次恢复平静了,可谢玄度并信不过洛地的官员,自然得另外点一个?过去整理财政民务。蒋唯这一过去,便是封了圣旨的钦差大臣,可也因为洛地的复杂性,这一趟过去起码也要小半年。
清池本来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和蒋唯一起去的,就连蒋唯也是这样认为的。可蒋国公夫人忽然生病,病情还不小,蒋唯接了圣旨必须要出?发,她作为儿媳的却不能?无视,只能?留下侍疾。
“我娘的事,叫你操心?了。”忽然发生这样的事,是谁也不想的,即便蒋唯也很想留下,可谢玄度在催他,其他的官员也是这个?意思。
官场如战场,是一点马虎不得。
不知为何,蒋唯总觉得事情的发展有些奇怪,但御医来瞧过,蒋国公夫人犯的头疼之疾,委实不轻松。虽然有医者在,清池也只需问汤药,但蒋国公夫人既然病了,这偌大的蒋国公一应中?馈也得有一位女眷打?理。
她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若是不留下打?理阖府,照料蒋国公夫人,指不定外界如何说。
当然,其实清池和蒋唯都不在意这个?。自从他们成婚以后,这不,总有人说他们夫妻俩过于?黏黏糊糊,不是说蒋唯宠妻无度,就是说她霸着丈夫。
没错,在盛京贵妇圈里?,若一个?女子婚后多年未曾孕育孩子,便是大罪,更何况蒋唯并无一房侍妾,可不就正是佐证她善妒之名?。
这次蒋唯出?发之前,蒋国公夫人身?体抱憾,仍然暗示着她,既然跟不过去,那?就是不是应该提前为蒋唯选好一房侍妾。
清池笑着,就是不回应。若蒋唯真的需要,他可以去找。
她就是这个?态度。
反而?是蒋唯知道以后,仍然叫她不用理会蒋国公夫人,“我娘……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你也不用忍着她,依着自己就好。”
临去前,蒋唯也是有千言万语要和她说,“娘子,若是娘这儿没事了,我就叫人来接你。”
这一次去洛地,恐怕最少也要待个?半年时间,自从这四五年以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别说蒋唯不习惯了,就是清池想想,也有些轻微的不适。
眼下已经入夏,清池心?细,自制了一些避暑的药丸、汤饮子等等,给他备上。
“你先好好安置,我……随后就到。”清池见他眉头始终无法?放松下来,便轻声?道。
“那?我在洛地等着娘子。”他在她眉心?落下轻柔一吻,那?双细雨般温润的眼眸看了她好久,才在不舍里?出?发。
“蒋唯这次走得忽然,蒋国公夫人也病得离奇……”可能?是谢玄度前段时间给他留下来的阴影,总是导致她容易多想,不过却也是蒋国公夫人病了以后,她就托词不再入宫,随着蒋唯离开后,已经有约莫小半个?月没有入宫。
不管是圆圆还是周无缺,这些日子以来赏赐就像是流水一样送到了蒋国公府来,就连御医也都来了三位国手。
可蒋国公夫人的病是娇贵的病,是这季节过度会生的,需要花时间将养,不然什么国手过来,都是空谈。
又是侍疾的一日,初夏的午后,蒋国公夫人所在的落樱轩晚樱已尽酴醾之态。
庭院里?的海棠依依绽放,翠柳湖石,风景宜人。
这会儿婢女们人影子都没有一个?,几个?嬷嬷正在打?瞌睡,清池被蒋国公夫人的贴身?婢女如欢请进了轩阁当中?。
当然,清池已经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但还是有些不习惯这轩阁里?垂挂的琉璃纱帘。
蒋国公夫人爱俏,春天的时候,用的是春雨纱,风吹起像是春雾一样,四面轩阁缠缠绵绵的,帷幕如云,看不起内部。
现在是夏天,垂挂的琉璃纱帘,叮叮咚咚的,她还别出?心?裁地在这琉璃纱帘后又加了一层浅红的烛影纱,帷幕重重,风吹如云。
美是美了,可这过来的人就如陷入一团迷雾当中?。
四际又尤其安静,就连外边的鸟语花声?都历历在耳。
清池觉得今儿的落樱轩有些奇怪,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她鼻端嗅了嗅,没有闻到一丝的苦涩药气,反而?是嗅到了甜蜜的鸭梨帐中?香,绵甜的,冲得她鼻端再也闻不到其他的味道。
“娘。”
清池来到起居室前的屏风外,屏风内帷幕低垂,静寂无声?。
偶尔有那?么一阵风吹过,帷幕下方也跟着动了一动。
清池这才发觉,如欢就已经不见了,眼下这儿就只有她一个?人。
“娘?”她回过头来,又唤了一声?,心?底的怪异也是跟着增长。
就在她走进屏风里?的隔间,却愕然地发觉——
一个?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那?淡淡的龙涎香也是离得近了,才在那?浓郁甜蜜里?的鸭梨帐中?香里?被嗅了出?来。
男人立于?帷幕后,一身?便服,雍容华贵,眉间朱砂痣华艳无比。
那?双眼睛就正好和她错愕的目光对上。
“皇上?”
谢玄度怎么会在这儿?
谢玄度也就那?样看着她,这会儿再意识到不妥,清池也就是大傻子一个?了。
清池咬着唇,也并未在第一时间给他请安。
他不说话?,她也不愿意说话?,把那?最后维系着的一张画皮给揭下来。
“蒋夫人。”谢玄度却打?破她最后的伪装,朝她走来,冷眼看着她的不知所措。
“臣妇不知皇上何时到了,还请皇上恕罪。”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清池忽然出?声?道。
他叹息了一声?,“朕就是为了见你而?来,你觉得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话?是不留给她半分希望的。
还能?有什么好原因。
她被蒋国公夫人给卖了呗。
清池在心?底冷笑。也难怪今日她过来的时候,感觉到了诸多的奇怪之处。想来应当也是蒋国公夫人特意吩咐的吧。
要是蒋唯知道会如何呢?
只可惜天高路远,远水解不了近渴。
“皇上,你想要臣妇猜什么呢?”她很平静,没有像寻常妇人那?样惊诧害怕,也没有狂热欢喜,所有的情绪都仿佛已经在她身?上消失了。
“是她主动找了朕。”
说得他毫无问题。
可若不是他给了梯子,蒋国公夫人又怎么会顺着梯子爬上来。
这些是是非非,她还是能?够分得出?来。
“所以,皇上是想要说,是蒋国公夫人逼着您来这儿的?”清池微笑,便是站在三尺之间,也给他隔了一个?世界之远。
谢玄度今天能?够来到这儿,就是把一切事情都想明白了,此刻看着她,自然也不难发现她对自己的排斥。
“半个?月没见面了。”
清池瞳眸震荡了一下,若是谢玄度直接回答自己的话?,还在她的所料当中?,可他却看着她这样的说着。
“皇上,她并没有生病,只是想要把我留在盛京。”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把我留在盛京,这是您的主意?”
“我不想看见你和蒋唯双宿双飞。”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就要触摸她的脸容。
清池只是稍微一侧身?,就避开了他的手,“臣妇夫君是奉君之命前往洛地治理地方,皇上可记得?”
身?边风姿凛然,颀长高挑的男人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半空之中?,也是在听到这一席话?以后,眼眸幽深了些。
“过后,我自会为蒋唯选一门好亲事。”
清池讥嘲地道:“哦,看来皇上曾经为我夫君说过一门亲事还不够满足,如今还想要再为他说上一门亲事?”
谢玄度眉头一皱,“跟着朕有什么不好。”
“皇上,你是我妹妹的夫君。”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什么都没有?所以,这就是你迟迟不立她为后的原因。可如今你既然立她为后了,再来说这样的话?,不也是可笑。”清池一点也不客气地说着。
“皇上又置我于?何地?”
谢玄度冷笑道:“这你还真得问问你的好夫君和顾文知,朕原本就不打?算立她为后,就如朕根本不想娶她,可次次都是阴差阳错。”
谢玄度看向她,那?双一向冷酷的眼此时却有着燃烧一切的火:“朕如今想要的人只有你。”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在听到谢玄度说出?这句话?来,她就知道一切已经成了定居。
她倔强地站在一边,“皇上,你要做千古明君,何必为了一个?小女子毁了江山?”
“江山岂非是你一个?小女子毁得了,朕要做千古明君,与拥一红颜又有和关系?”谢玄度淡淡地笑着,像也是在笑话?她这句话?的天真。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鬓发,这一次清池并没有偏开,一副破罐子烂摔的神情,“皇上还真是自信,我记得从前皇上看我就如看祸水妖姬?生怕我祸害了……”
他的手指上粗糙的茧子,是曾经多年行?伍之间留下的痕迹,即便已经快十年没有再练武,绝大多数被笔茧替换,也是那?么的惊心?。
从鬓角滑到她细腻的肌肤上,也成功地阻止了她后半截的话?语。
清池脸不红心?不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