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两人正往外走,周维扬看过来。
他那么高大一个人站在那儿,谁也不能视若无睹。
两个女孩子看着这男人皆是一怔。
棠昭在帽檐下的眼睛抬起,看到他的瞬间丢了表情。
徐珂立马端起笑:“周总好。”
周维扬:“你好,徐珂。”
男人一身正装,被烟气笼着。面庞白皙,即便烟尘苦涩,但因为抽烟的人长得过于俊美,画面就显出一种电影场景般鸟月朦胧的质感,削弱了烟草气味的负面攻击性。
可以说,他的外形不逊色于君宜旗下的任何一个男演员。
徐珂在心里大呼:好绝的一张脸,真是名不虚传的男妖精……
周维扬视线平移,看向棠昭。
没有什么笑意,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他面如冠玉,眼含桃花。看谁都深情,看谁都像是蛊惑。
棠昭没有闪开视线,但她觉得自己失态了,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她僵硬一笑,“周总。”
他出声很淡:“嗯。”
在大脑空白的那一瞬间,她的沉默就是一种失态。等反应过来之后再如何补救都会显得虚假作态,而迟缓地反应过来,她的第一选择是逃避。
想要逃出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
和徐珂转身走了一段路之后,棠昭听见徐珂在低笑:“简直不可思议,周维扬居然知道我的名字哎。”
要知道,她只是一个艺人助理,吃了上顿没下顿那种。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啊,我俩好像是第一次见吧,奇了怪了。”徐珂还在诧异。
坐到酒桌上时,棠昭发现自己出了一手汗。回想刚才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她默默地在想:长大了啊,周维扬。
多久没见了呢?甚至不需要计算,流逝的每一道时间在她身体深处落下一圈一圈刻骨铭心的印痕。
八年了。
成熟了好多。
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能让纨绔不训的少年也变成从容有礼的大人。
“怎么全是果汁啊!!酒呢!五粮液呢!二锅头呢!朕的茅台呢!”一个男演员指着一桌果饮喊着不够痛快。
“我安排的,谁有意见?”周维扬从外面走进。
“不喝酒啊周总。”那男演员问他。
在周维扬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有女演员在的场子,他从不让放酒。
周维扬到上座,说道:“开车来的。”
“您是不国外待久了,咱们中国人的酒桌怎么能没有酒助兴?”
周维扬说:“谁统一中国人的酒桌了?我们周家好像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男演员被噎了下。
即刻,旁边一个女生喊了声:“说得好,我家也没有!”
众人笑了一笑,凝重的氛围又散漫下来。
周维扬又问:“还想喝吗?我让人给你拿一瓶?”
男演员泄气说:“不要了。”
他没什么笑意地笑一下,“那就坐下吧,别愁眉苦脸的。”
周维扬说话时嘴角总带点弧度,他长了一张写满个性与情感的脸。
跟小时候有一个地方没变,总是笑起来很薄。
这个薄可以是单薄,也可以是凉薄,纵使言语之间再温和,也给人边界感。
无外乎一种天之骄子的优越。
她还记得,从前有人觉得他生得太漂亮,叫他去试试演员路子。
他爷爷想都没想,说维扬演不了戏。他这张脸啊,往镜头底下一站,监视器就让他玩世不恭的气质填到没空间,不剩半分可塑造的余地。
你叫他演底层人物?演打杂的,演小厮儿?观众不能信的。
他就只能是个公子哥儿,有钱的,挥霍的,不把旁人放眼里的,身边得围着一帮人伺候的。
时隔多年再见他,被这一段话再一度刺中,棠昭领悟到大导演看人的眼睛有多毒。
席间,周维扬和王子恒聊了会儿的剧本和发行的事情,没有什么话语权的演员也没太多插话的空间。
人多的场子,棠昭可以安静待会儿,不会让人觉得她的沉默不通世故。
饭局维持得不太长,周维扬也没插科打诨,全程捡重点说。
看得出来他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在这儿闲聊,大概是还有工作要赶。
快结束时,旁边几个男人起身围在一起说话,棠昭也稍稍松了松姿态,低头看一眼手机消息,那道微磁的声线贴在耳畔,有着刻意压低,只让她听见的克制,一声问候:
“怎么看着比电视上还瘦?”
棠昭侧眸便看见修长漂亮的男人倚桌而立。
他一手抄在裤兜里,一手端着杯子,没有做好准备的迫近让她吓一跳,手肘一动,就拱翻了面前的酸梅汁,暗红色的水液顺着桌沿淌,周维扬的裤腿顿时被洇湿一大片。
他感觉腿侧湿湿的,低眸一看,不紧不慢地撤开,轻轻勾了下唇角,没笑意,反而有些苍白,看着她:“走神儿呢?”
棠昭慌乱地挪开杯子,想取纸巾帮他擦一擦。
“没事。”周维扬说。
棠昭起了身:“好久没见了,周维扬。”
比起周总,她还是更喜欢喊他的名字。
周维扬没跟她说好久不见,他深色的眸子顿时与她拉近距离,好像带有贪心地注视着她,手指紧紧摩挲着玻璃,面上还是不露声色,只说:“好好吃饭,我说真的。”
当吃了吗成为固定的寒暄语后,谁还能分清到底哪一种关心是发自肺腑的?
棠昭看着他,恍然在回忆。
他们分别时,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
——永远不要再见了。
永远,原来也就一个八年的周期。
是她摸爬滚打的八年,也是他孤枕难眠的八年。
漫长的时间,足够让人修炼出一副伪装的笑貌和独当一面的能力,遮住少年时期刺破人心的锋芒。
棠昭微笑:“好。”
周维扬看着她,像是揣摩着什么。又过会儿,他说:“哪天有时间了联系我,单独见个面吧,有事商量。”
棠昭不是唯命是从的性子,尤其是对着前男友,说不上敌对,也没什么好气。她笑说:“周公子花名在外,那么多眼睛盯着。单独碰面这事儿,你是不怕生出点幺蛾子,我还怕呢。”
她今天没穿高跟鞋,说话时要仰面看他。周维扬也配合地折了折身,在她身上落下一片阴影,在她这句话里,他的视线显然变深了一些。
他没有辩解什么,只是说:“谈公事,很重要。”
棠昭:“如果你说的是电影方面的事,演员和投资人谈,是不是越级了?”
周维扬打断她的猜测,说了五个字:“跟我回北京。”
他的声音很沉,比往常还要更深邃许多,那么掷地有声的一句邀请,没有头没有尾,却好似确信她能够领会他的意图。
是哪一种跟,是哪一种回。
她还没有回答,他又道:“条件你开,考虑一下。”
棠昭问:“这难不成就是你投这部戏的原因?”
闻言,周维扬笑了:“如果我说是,你是不是要罢演?”
她也笑了:“当然不会,这么好的机会,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呢。”
周维扬凝视着棠昭,随后将杯沿放低,碰了碰她的。
他喝掉最后一口,将杯子搁在桌边,压紧一张名片。
“我等你消息。”
棠昭看他远去的身影,短暂地失了神。
她抽出他留下的名片。
周维扬的电话一直没换。
棠昭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在这个圈子的身不由己是在今天,每走一步都是措手不及,都是命运的棋。
说得好听点,他这是雪中送炭。
说难听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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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前,周维扬去了一趟横店。
彼时已经入夜,江南的冬夜阴沉冰冷。
周维扬这两天是真没休息好,车也懒得开,就让酒店派了辆商务车给他送过去,路上一直犯困,他坐后面歇了会儿,再醒过来一看手机,电话漏接了四五个。
周维扬挑了周延生的号码回拨过去。
周延生问他:“你上哪儿去了?”
他没太醒,声音低低的,还很沙哑:“杭州,谈新项目呢,怎么了。”
“王子恒那个?剧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