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隔五年,此人终于良心发现,决定好好履行一番自己帝师的指责。
还是说……
宇文越收回目光,轻轻按了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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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让醒来时,全身都是酸软的。
中午那可怕的头疼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浑身筋骨却仿佛被碾碎再重新拼起来似的,连指尖都提不起力气。
他转了转勉强还能动的脖颈和眼睛,看清了搬着把椅子坐在床边的少年。
“你怎么还没去上课?”谢让开口,嗓音哑森*晚*整*理得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少年放下奏折,面无表情:“已经是深夜了,太傅。”
谢让一怔,又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果真已经暗下来。此处是乾清宫,宇文越身上只穿了件里衣,散落的长发微微濡湿,显然已经沐浴过了。
谢让:“……”
他这一觉睡得真够久的。
谢让收回目光,又注意到宇文越手里的东西,道:“本来想过几天整理好再给你的……我写得够清楚吗,能看懂吗?”
他声音又轻又哑,还没什么力气,却已经开始操心这些。
宇文越没回答,只是将奏折随手扔在旁边的小案上,拿起煨在案上的小药罐,倒了碗药。
谢让不动声色往床榻内侧挪了挪。
他躺的不是平日睡的那张小榻,而是宇文越的龙床。
身下的床褥松软,能供三四个人平躺开来。谢让拖着酸软的四肢试图往里挪,可他手脚都没力气,只能作罢。
少年指着案上的汤药,沉着脸:“把药喝了。”
“我已经没事了。”谢让和他打商量,“能不喝吗?”
宇文越:“不能。”
这药原本下午就该喝的,可给谢让喂药跟要命似的,一喂就吐,喂急了还要呛着。
整个乾清宫太监宫女十几名,最后连宇文越都亲身上阵了,硬是没一个能给他把药灌进去。
别无他法,才等到了现在。
那汤药煨了一整晚,整个寝殿如今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谢让自小跟着家里的长辈学点过中医,对中药其实并不排斥。但抵不过从小到大的喝。饶是喜欢的东西,按他这个喝法都得喝吐,更别说药。
谢让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拿起了药碗。
逃避不想喝药这种事,实在有些丢人。
何况还是在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孩子面前。
他要脸。
碗中的汤药温度适宜,谢让心一横,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苦得眼睛眉毛都皱成了一团。
前方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谢让:“……”
这小兔崽子,居然嘲笑自家太傅,一点孝心都没有!
小皇帝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孝心的,毕竟就在前不久,他还一心只想弄死他。
少年手臂环抱,毫不掩饰眼底的嘲笑意味。
谢让没搭理他,把药碗放回案上,倒了回去。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我那时候,好像是有点难过。”
宇文越神情稍敛。
谢让自认前二十年活得还算顺遂,父母照顾,朋友迁就,几乎没遇到过什么令人悲伤的事。因而在那个瞬间,他是当真没反应过来,自己那莫名的情绪是怎么回事。
那样浓烈,那样尖锐,沉重得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那的确是在难过。
为了遗憾故去的恩师,为了反目成仇的挚友。
宇文越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你不会还在怀疑我是他吧?”谢让瞥他一眼,轻轻舒了口气,“在你眼里,那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谢让,真的有可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难过吗?”
不可能的。
这些年,被原主以各种方式谋害的忠良不在少数。如果他当真怀有愧疚之心,哪怕只是一点,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无辜丧命。
原主这个反派其实写得并不成功,他强大,聪明,但也欠缺了生而为人的所有情感。
他的世界只有权势与利益,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都能做出来。
就像是个被剧情操控的仪器,没有感情,不会心软。
谢让说的这些,宇文越自然也明白。他垂眸不答,谢让又道:“我知道,今天之后,你大概更不会相信我了。”
宇文越张了张口:“朕……”
“没关系。”谢让道,“毕竟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你不相信很正常。”
“不过啊……”
青年的脸色依旧很苍白,他靠在床头,眸光沉静而温和:“我真没想过要害你,你相信这个,好不好?”
宇文越与他对视片刻,仓促移开视线:“朕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他顿了下,又看向放在床边小案上的奏折:“但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于朕有所助益。”
谢让眉梢微扬。
“所以,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宇文越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如果你能继续教导朕处理政务,并保证不再做出任何损害皇权之事,朕便答应,不会动你。”
谢让偏了偏头。
宇文越声音沉下来:“怎么,你不肯?”
“没有没有,怎么会不肯,只不过……”谢让眼眸一转,问,“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陛下的意思是,希望我继续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