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愤怒,愤怒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仙门的人还沉浸在守护天下,拯救苍生,封印重创魔气的喜悦中。
他们放下刀兵,拥抱欢呼在一起,金属碰撞的声音更像是凡世过年时,喜庆快乐的鞭炮。
这孽物竟然自曝,形神俱灭后,她的血就失去价值,真是太可惜了。
是啊,谁能想到这一向唯长梵至上的孽物,竟然敢忤逆她的话。
沈沧离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扶清,发现不过短短一瞬,女人又恢复成了清心寡欲、淡漠疏离的样子。
看来殷九弱的死对扶清没有任何影响,她终于放心,刚才有一瞬间她还以为还以为长梵想要追上那孽物。
都是幻觉都是幻觉,一介肮脏龌龊的孽物,的确不可能引得出尘脱俗的长梵道尊在意。
尊上,魔气已除,还需要您前去方外加固封印,以平定人心,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万千人的欢呼中,女人依旧保持着紧抱殷九弱残躯的姿势,血污满身,面上无悲无喜。
她俯身亲吻殷九弱已经毫无生息的唇,喃喃说着什么。
掌门惊诧地看着这一幕,那么温柔的亲吻,就好像小女孩在寒冷冬夜的无人街道,用鼻尖触碰自己心爱的小猫。
尊上,您没事吧?不会被孽物的血污染,您可有什么不适?
沧澜宗掌门心里没底,他们对殷九弱的了解仅限于道尊提供的方法,孽物经过五味情绪洗礼后的血,为天下至纯至厉,能够遏制魔气。
至于尊上到底从何得知孽物的效用,他们一向也没敢多问,只在心里疑惑,或许尊上是上面下界前来斩妖除魔的大能,才有这般坚定不移的道心。
见状,沈沧离心有不满地大步上前,看着神色木然的扶清,思考良久说道:
长梵,你且宽下心来,魔气已除,这孽物的血浪费掉了,的确可惜,但天意如此,不必为之伤神。
又过了许久,扶清的眼眸终于恢复神采,她轻轻放开殷九弱的身体,让少女躺在冰冷的大雪里。
任由积雪覆盖鲜血,红白两种冲突的颜色相互浸透,让人无端想起鹤雪峰上盛开的织锦花林。
她站起身整理法袍,细长凤眸扫过在场的人。
似叹息,似惋惜地说:是可惜了。
她的声音很淡很轻,像是在可惜一件上好兵器的损坏,一片花海的凋落,一群大雁的离开
但,这是无足轻重的。
兵器可以再铸,流水循环往复,花落会再开,大雁总会飞回。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沧澜宗掌门也收了神通和法器,站在扶清身边,皱着眉盯着殷九弱毫无声息的身体,再次认真询问:
尊上可有受伤?这孽物不惜自曝也要逃脱,说不定是为了以神魂之力,伤害尊上您。
本尊并未受伤,扶清嗓音微微滞涩,小九不会伤我。
这就好,但保险起见,还请尊上去药草堂让医修检查一番为妙。
不必了,没什么必要,扶清定定看着殷九弱脸上凝固的笑容,那笑容灿烂畅快又残忍。
那是绝望的残忍,是对欺骗的绝望,对自己的残忍。
想到这里,扶清的身体微微颤抖,心底深处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她不得不全力压制,才能维持现在的平衡。
可能的确受伤了,受了自己也不清楚的暗伤。毕竟方外魔气的法力高强,她以一己之力抗衡许久,会受伤也实属正常。
掌门万分嫌弃地再看了殷九弱一眼,招手叫来风起,严肃道:
去清点本门派受伤弟子的人数,为友方门派提供伤药和住所,让外门弟子前来洒扫。
风起脸色灰败,像木头人一样呆呆站着,忽然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她似乎还没从殷九弱死去、冲忧重伤生死未卜的事实中回过神来,迟钝好久才回答了一声「是」。
你振作点,想一想这是为了天下苍生,掌门温言鼓励道,多向尊上学习心无执念,要达到一些目的,必然需要舍弃什么,因果循环,向来如此,你想开点,莫要心执。
是吗?尊上真的心无执念?风起想到刚才扶清亲吻九弱的一幕,也不知心无执念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她抬起头看见站在殷九弱身边,神色如常的扶清,天际绚烂的金色弧光,衬得女人更加高洁神圣。
尊上,多年潜伏,风起不辱使命,如今任务完成,还愿尊上信守承诺,达成我的心愿。
听见风起的声音,扶清这才把视线从殷九弱身上移开,她的眸光很冷,像是很久没有流动过的死水。
本尊自会信守诺言,你族人的轮回转世必然平安顺利。
与其他仙门的长老宗主寒喧完毕,掌门又踱步走来,看了一眼重伤昏迷的冲忧,面上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高声嘱咐风起:
把你师姐带回去,身为仙门弟子,竟然对孽物心软,必须严加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