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菀年纪小,性子也柔和,受了李奉渊一顿辱,却没有放声哭闹,只是回到房中,独自坐在椅中偷偷拭泪。
柳素和桃青看得心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桃青上前递上一只手炉,默默替李姝菀擦去头顶的冰雪,柔声道:“天寒,小姐当心着凉。”
柳素端来一碗熬好的姜奶茶,李姝菀捧着碗慢慢喝了,止了泪,可情绪却仍旧低落。
她本就是安静的人,如今更是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坐着,看着桌上的梅花。
二人不知道李奉渊说了什么,可看李姝菀伤心成这样,大抵是极难听的话。
小狸奴见一屋子里叁个人都围在一起,也凑了上来。
它一甩尾巴灵活地跳到李姝菀腿上,前肢扒在她胸前,用雪白柔软的的爪子好奇地去拨弄她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子。
门外厨房的人端来午食,桃青轻声退了出去,带上了里间的门。
柳素看着李姝菀和跳闹不停的狸奴,开口牵起话头:“小姐想好要给这小狸奴取什么名了吗?”
她本是想将李姝菀的思绪引到这猫儿身上来,好开心一些。
不曾想她问完后,李姝菀却摇了摇头:“……不取了。”
柳素愣了一下:“为何?”
李姝菀轻轻摸了摸狸奴的脑袋,低声道:“我之前和宋叔说好了,过了冬,等天气暖和了,就要把它送走,给它找个好人家。”
她沉默了一会儿:“它只是暂时在这儿落脚,这里不是她的归处,就不取了。”
柳素听见这话,轻轻叹了口气:“好。”
初六雪停,宋静将买来的奴仆调教好了,送进了栖云院。
李奉渊那儿伺候的人没什么变动,买来的仆从大多都送来了李姝菀的东厢。
院内走动多了,渐渐热闹了几分,可又似乎没什么变化。
府里的绣娘也从老家回来了,母女二人熬了几夜,给李姝菀赶至了两身冬衣。
李奉渊的旧衣换下来后,李姝菀依旧将衣服交由桃青洗得干干净净,晾干还了回去。
只是这回她没再傻愣愣地将衣服给李奉渊,而是交给了宋静。
那日之后,李姝菀再没有主动和李奉渊说过话,也未再上赶着往李奉渊身前凑,大多时候都呆在她的房间里,连门都鲜少出。
直到李瑛在宫里请的嬷嬷来了府中,李姝菀有了事做,每日不再坐在窗前无所事事地发呆,才开始有了点儿活气。
将军府宽阔,为方便,嬷嬷就住在栖云院近处的一座阁楼中。
每日晨时和午后,李姝菀便到阁中受教。
李姝菀在江南时没学过礼仪,也没人教过,因性格安静看着有几分沉静之气,但实则站坐无态。
嬷嬷并未因她是李瑛之女便惯纵她,反倒因此更加严厉。李姝菀学礼第一日,便吃了大苦头。
楼阁二层,四面窗户大开,缕缕熏香蜿蜒升起,入鼻一股静心抚神的禅香。
房间中,李姝菀头顶与两肩各顶着一只装了水的瓷碗,身形僵硬地站着。
嬷嬷侧身站在她前方,正垂着眼看她,语气缓慢道:“……不可跑跳、不可秽语、不可散发乱衣、桌上不可拨菜翻盘……”
她并不年轻,和宋静差不多大的年纪,头发梳得板正,说话的声音又低又缓,仿佛尼姑念经。
她一口气念了二十来个不可,说完问额心冒汗的李姝菀:“记住了吗?”
李姝菀身上叁只碗,个个装了八分满的清水。她不敢乱动,下意识转着眼珠,用眼角余光看嬷嬷。
不料下一刻就见嬷嬷沉了声,厉声道:“我方才说过什么?”
李姝菀立马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低矮的桌案,回道:“……不可斜眼视人。”
她头上的白瓷碗稍动了一动,碗中的水也跟着晃了一晃,好似要摔落头顶。
李姝菀屏息凝神,稳住身形,待碗中水静下来,才缓缓吐了口气。
嬷嬷严厉,除去未动用戒尺,教李姝菀用的是小宫女那一套教法。
李姝菀不知道其中弯绕,便以为望京的姑娘都是这么学过来的,自然也不敢松懈,直至傍晚,也仍在阁楼上练习。
接连五日,日日如此。
有时李奉渊从阁楼外过,见阁楼亮着灯,抬头一看,便能看见李姝菀仿佛一尊木头顶碗持灯静静立着。
他眼力好,虽隔得有些远,也能透过大开的窗户看见她的身形。
世家女子没有不学仪态的,李奉渊起初并未在意,直到这日他从阁楼下过,撞见李姝菀步伐缓慢又僵硬地从阁楼出来。
身边的侍女搀扶着她,愤愤不平:“那老嬷嬷仗着自己是贵妃身边的人,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怎可叫小姐站上一个时辰也不让歇。小姐若伤了身,她如何担得起这个责。”
李奉渊本不打算理会,听见这话,却若有所思地停下了脚步,看了过去。
短短几日,李姝菀看着竟比前些日要瘦削几分,目露疲态,大冷的天,额角却浸出了汗。
李姝菀看见站在路上的李奉渊,停下脚步,屈膝行礼,垂首轻轻叫了一声“哥哥”。
李奉渊曾做太子伴读,在宫中待过几年。他虽然没学过女子仪态,但一眼就瞧出李姝菀这行礼的姿势不对。
屈膝垂首,不像个世家小姐,倒像个伺候人的宫女。
身后的侍女没见过宫女,看不出李姝菀这姿势有何不对的地方,低下头跟着行礼,
李奉渊看着姿势如出一辙的叁人,扭头看向阁楼之上,紧紧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