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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几个文臣老宦依次踏着人凳上马,那武官终是觉着不好,上前一步,空鞭挥在赵姝脚前。
    牵马奴在大秦是最低贱的侍从,便是旁人随意打杀了也不过是几个银钱的事。这武官还是个谨慎的,顾忌着王孙府,是以才用空鞭示警。
    “小小马奴,微贱若蚁,自家主君大度,就敢蹬鼻子上脸!”
    这一句出口,嬴无疾依然没有回神说话。
    武官心里笃定,上前立住,呵斥着要她跪下侍奉。
    赵姝早已看到了那人眼底的冷意,她只当是他刻意借了这法子催折。
    在武官愈发严厉的呵斥下,她脸色几转,似乎又回到了当日入城的困厄里。可当时她激愤反斥,却差点害的陪质众人殒命。
    一肚子怒喝终是咽了回去,她忽的凄然一笑,重重一掠粗劣袍襟,直直跪在了鞍下。
    什么辱不辱的,哪里有性命重要。
    什么储君贵胄,她早已不是了。
    俯身的那一刹那,有怒意森然的目光钉来,她却无暇无心去看。
    第10章 共骑
    在那武官再要指斥,叫她低头俯身之际,嬴无疾突然上前自牵开赤骥,他翻身上马,而后一言不发地当先离去。
    众人见状亦不再多瞧,各自打马回府。独留那武官怔在当场,他素来自诩乃是个察言观色的翘楚,方才又离得近,一下便觉出了王孙的怒意。
    训斥一个小奴,王孙本就是个贤良和善的,又何至于因一小奴动怒?
    正局促间,新升迁的弩箭营都尉章茂携了图纸匆匆从营中出来,他是当日伏杀赵姝之人,如今投了王孙府,亦是对这两位的恩怨有些猜测。
    他上前替赵姝解了围,又将一件遗落的机括图纸交给了她。
    “蠢货!”待人走远后,章茂回头呵斥,“你眼里只看得见人穿的戴的,旁的不瞧么,似那小公子气度样貌,像是作牵马奴的吗?”
    武官后知后觉地回味起来:“大人说的有理,倒的确是比一般儿郎清秀,一身骨头傲的很,难不成……是王孙豢的娈.童!”
    “放屁!那是赵国入质的太子!”
    武官脚下一软,手里软鞭亦落了地。
    .
    入夜的风愈发冷,倒将怒气也吹歇了去。一上官道,嬴无疾便觉出她的落后来。他勒缓了缰绳,觉着自己是该去瞧着她的落魄悲屈才是。
    遣了亲卫远远跟着,他刻意让赤骥一点点靠向了她骑着的那匹杂毛小驹。
    及至两人差不多并行了,便转头要说话时,赵姝原本低沉的脸陡然偏开,一夹马腹就朝前要与他错开。
    而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竟颇有默契地比试起来。
    赵姝心口憋闷到生疼,屈辱到极致却又不能反抗,见他过来时,便生了腔孤勇决绝来。
    她被分派到的是一匹还未彻底成年的瘦弱杂毛驹,自是无法同域外名驹抗衡。
    引着瘦马奔至极限,而那人却直若信马由缰一般随意,时不时纵马快跑两步便又遥遥超了她。
    有两回险些被他逼停,直似是猫捉耗子般逗弄。
    官道过一处陡坡时,她眼中闪过狠色,马缰一转,倏然越入道旁林地岩石间。
    或许是急于甩脱的冲动,冲散了理智。
    嬴无疾眸色一紧,连忙控马从旁赶上。
    这一处官道地势起伏迂回颇多,两旁乱石嶙峋,即便是野马老驹也未有不失蹄的时候,她这般抄近几与寻死无异。
    看准一处平地,他控马亦从官道越下,摒息凝神地一气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跟上之际,就听的前头马儿一声凄厉嘶鸣,随即两蹄扬起轰然侧身摔下。
    那一瞬里,赵姝被凌空甩起,在远处亲卫举着的杳杳火光里,她面朝星空残月,知道自己正朝一块耸立石柱跌去,一刹那间,她竟短暂的心无所念,只是在想,咸阳的星空原来如此浩瀚,往后却是看不着了。
    可刺穿胸腹的剧痛未曾袭来,她后背重重撞进一人怀间,膝弯被托,一个急旋后,天上的繁星被掩,她仰头望进一双泛着月色冷意的深邃碧眸。
    那双眼睛里的的色泽光芒,摄人心魄,比天上的星空还要好看。
    醒过神来,先前跪地受辱的难堪又溢上心头,赵姝抿着唇不置一词地推开他,回身疾步去看自己的马。
    嬴无疾就立在后头看她,看她伏在地上安抚那马,摸到马蹄断裂伤处时,又追悔莫及地撕下衣摆匆匆包扎。
    一国太子,倒成了个驯马医马的好手。
    眼见她三两下包扎齐整,却仍是靠在马首边固执地不说话,嬴无疾目色无情在她身后幽幽说了句:“既断了腿也无用了,就留它在这儿,莫耽搁本君回府。”
    这话一出口,借着远处火把微光,他便能觉出前头人影肩背压抑得耸了耸。
    似是……哭了?
    只是不闻泣音。
    也说不清是何缘由,他突然抽剑出鞘,两步过去,剑尖碰了碰受伤的马蹄,又一路上指,直直按在马儿颈侧。
    “也不是什么好马,与其被野狼叼了,索性本君送它一程……你作甚,放开!”
    预想中的哭求并未响起,却有一只手牢牢握上剑尖,削铁如泥的剑锋立刻有汨汨湿意淌下。
    赵姝蹲在地上,发髻散开,侧首仰看过来,一张脸上不知何时沁满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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