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糖糕,福寿双卷,龙井茶糕,八宝羹……还有花生酥饼。
眼神不自觉的暗了暗,在她试探的眼神递过来时,周淳润又平淡的笑了笑。
“榕榕,怎么了?”
陆修容摇摇头坐下,摆弄着碗筷,“吃吧。”
一顿早饭吃的极为安静,往常他们总会玩笑说话,此刻却只有筷子汤匙碰撞的声音。
一盘花生酥饼,到最后都没人去碰。
“我吃好了。”
放下空了的瓷碗,周淳润用帕子轻擦拭着唇角。
眼皮颤了一下,陆修容抬起头冲他笑,将一块花生酥饼夹到他碗中。“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一尝?”
平平淡淡的与她对视,周淳润突然低头莞尔,当真拿起筷子低头去吃。
即将入口的那一瞬间,陆修容却猛地挥开他的手,银著连同花生酥饼一起摔到了地上,她的手指在止不住的颤动,“别吃了。”
“榕榕……”低着头,周淳润神色不明,声音有些艰涩。
陆修容却又红了眼眶,努力笑着平稳心情。“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这花生酥饼里将盐当成了糖,别吃了。”
一面说着,还着急的去将整盘花生酥饼拿过来,要往一旁去倒。
周淳润忽然伸手拦下了她的动作,忍耐着心底的叹气,他再次伸出手缓慢的拂去她眼尾的泪滴。
“榕榕,别急。”
“你可以问我,你想试探什么,都可以直接问我。”
他眼眸的颜色真的很好看,纯黑幽深,此刻或许是清晨的照射,里面朝霞的倒影让他的眼睛更像是剔透的琉璃。
陆修容再一次的,将他的面容与当年那个翻墙落在树下的身影联系起来,这一次更甚至是主动的联想。
少年人蒙着脸,在听到她的遭遇后气闷不平,给她出主意时眉毛飞扬,仅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
“周淳润,你是不是不能吃花生,一吃就会满脸起红疹子,不得不戴上面巾遮盖?”
睫毛掩下他的情绪,周淳润轻拉着她的手,“是。”
深吸一口气,陆修容听到自己继续去问:“我和你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榕树之下吗?”
“是。”周淳润抬起头,眼眸中的神色浮动。
“那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我正拿着小刀准备自杀,对不对?”
许久的沉默,周淳润仔细看着眼前的她,此刻她面容干净,脸颊上有健康的红润,点了胭脂的嘴唇犹如桃花,身上衣服贴合身形面料不菲。
可他还是一眼就想起了那个狼狈的小姑娘。浑身的脏污,头发油腻腻的打成松散辫子,瘦骨嶙峋的样子。看到陌生人时悲伤又怯弱,唯有眼底一点点执拗的星火。
“曾经,我的父亲与陆丞相的关系,也算是不错。新建立的朝堂,仁德的帝王,多谋的文臣与骁勇的武将,简直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
“那一日父亲去丞相府议事,我贪玩就一定要跟着去,可偏偏误食了花生,父亲只好让嬷嬷带我下去休息。奈何那时的我实在算不上听话,闹腾又调皮,看到锁着的院子就想进去探探。”
陆修容安静的去听,眼睛却忍不住的越来越红,嘴巴都委屈的瘪起。
周淳润就伸出手指,一点点揉她的脸。“于是我翻过墙,跳到了枝叶繁茂的榕树下,撞到了一个小姑娘。”
手指移像她的后背,周淳润一边轻拍着,一边慢慢将她环在了怀里。“我出了一个馊主意,却还是阴差阳错帮她逃了出来。但是那天回家后,父亲就从嬷嬷口中听到了我乱翻墙,于是把我揍了个半死。”
“我没办法下床,只好找到了当时的一位友人,央求他去丞相府参宴的时候,帮帮那个小姑娘。”
所以那一日,她狠下心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住处,救火的下人把她抬到所有宾客面前的时候,苏时鹤站出来替她说话。
而她则看到了他戴着的一半玉佩,将他认定成昨日遇见的少年。
自此爱慕了他五年。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陆修容泣涕连连,手指用力的攥着他胸前的衣服,泪水糊满了眼眶,“我竟然一直以为是他。”
眉目微动,周淳润捧起她的脸,闭目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轻柔而珍惜。
“对不起,榕榕。”
等他终于养好了伤,好不容易缠着父亲能再去丞相府的时候,就只看到她摇晃着手小心的冲苏时鹤撒娇。而看到了他的苏时鹤远远冲他挑眉,眼中是潜藏的得意。
那时的李珏是心气多高的少年啊,自诩光明磊落,看到后就认定了她爱慕苏时鹤,不肯再上前。恰好父亲又觉得他到了该历练的年纪,他也主动在出征的时候混到了新兵的队伍里。
自此,李珏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脚,陆修容在京城里卑微暗恋。而他每一次回京,都只能远远的看她追逐着别人的背影,他也一次次的停下了靠近的步子。
来不及被抹去的泪水干涸在脸上,陆修容总算明白,他为何在丞相府的小院里说她笨蛋。
拽着他衣服的手用力,陆修容又贴近了他,声音哽咽,“是我认错人,你又道什么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