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没有睡好,半夜醒来了三四次,晨光暧昧之际听见几声鸟鸣,婉转啁啾。四点多,想着今天早上有他的课,再睡不着。做了早餐,鸡蛋意外煎糊,牛油果没熟透,苦涩异常,胡乱吃了去换衣服,出门前检查了一遍东西是否带齐,看了一眼手表,不过五点半,委实太早,江绥却一秒也不能在家待下去。
保安亭里的保安无精打采,一见他的车过去,强撑开眼皮,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探出半个身子,“江先生,昨晚有人来找您,除了能说出您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我没让她进去,”往小区外搜索,揉了揉眼睛,忽指着靠近围栏的花园长椅,“喏,她在那儿等您了一夜。”
六月,整个上清市都笼罩在氤氲的水气中。玻璃上附满水珠,轻轻一碰就成股下流,放眼望去,尽是飘渺的烟雾。围栏后是某家的花园,种了几棵石榴树,正是开花的季节,黑色的枝条从围栏缝隙穿出来,落了一地湿漉漉的火红。林山雪就在花下,腿蜷缩在胸前,抱成一团,一如那日在沙发上的姿势,薄雾映衬着她清澈的眼,落花在她眼底,像一只小猫,潮湿的,可怜的,被遗弃的……
提着的心放下来,车停在路边,往她身边而去,又是不知从哪里而起的火,你知不道大晚上一个女孩在路边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这个城市每天发生多少起凶杀案?你有没有把安全放在心上?诸如此类质问,对上那双欣喜的眼,全然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枝石榴枝,两朵花,一个花苞,点缀以绿叶、露水。
三两步跑到面前,把花递到他手中,手凉的惊人,江绥心中一紧,正想说什么,看见她依旧苍白的脸色透着一夜未睡的疲惫,那双往常雾蒙蒙的眼睛却格外清亮,足以驱散一个清晨的阴霾。
她的手垂下去,江绥眼前闪过一抹刺眼的红,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周围依稀可见血痕,可见这人昨晚撕开绷带后根本没管过她手上的伤。
“还好你出来的早,我今天上白班。”没事儿人一样笑盈盈的,嗓音有些沙哑。
江绥强压下去的火重整旗鼓,脱口而出:“你疯了吗你?谁让你在这儿等一整夜的?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说出口,江绥眼角眉梢覆盖着冰霜,眼神肖似利刃,让她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反正一看见她就生气,不会因为她的话开心。
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二人沉默对视,江绥看了一眼手表,似乎对僵持的状态感到厌烦。
“以后再也别来烦我。”他转身离开,手中的花也在那一刻掉落,没发出一丝响声,林山雪却仿佛听见了海浪轰鸣般的巨响。
汽车扬长而去,林山雪目送他离开,视线又归于地面,看着那枝湿漉漉的花。花本来就是她在地上捡的,再一摔,花从枝条上脱落,顷刻四分五裂。她今天上白班,蓝港距离市区有段距离,再不走有可能迟到。她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花,一动不动。
其实一开始没打算等一夜。被保安拦住,问电话,问住哪栋哪室,林山雪全然说不上来,纠缠一阵,好说歹说不让她进。林山雪气急,今晚是没戏,就算趁着保安不注意溜进去,她也不知道江绥住哪,踢路上的灰尘小石子,坐在长椅上生闷气。
换药和吃饭而已,又不是要他出卖色相,这种事都不答应!小气鬼,还爱生气,一生气就把她赶出门外,她又没招他!要知道林山雪平时说话是以把别人气死为目的,在江绥面前已经收敛许多,江绥居然还是这种表现,林山雪只能把原因归结为江绥脾气本来就不好。
气了好一会儿,孤零零的路灯笼罩在她身上,对面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店员在忙碌上货,林山雪饥肠辘辘的肠胃适时发出声音,她捂着肚子,心想要不要去吃点东西,还没起身就打消了念头。
她讨厌肚子有食物的感觉,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剧情以吃饭为主要内容的电视剧能受到那么多人喜爱,评分还那么高,食物在胃里的鼓胀感让林山雪感到恶心与烦躁。饥饿当然也不能让她开心起来,只是胃壁摩擦的痛苦让她感觉全身上下都轻飘飘,仿佛风一吹就能把她吹走。她称呼这种感觉为自由。
随心所欲的决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这就是自由,所以为什么江绥不能按照她的想法行事?林山雪扯了扯头发,又开始烦躁。没等她的烦躁发酵,灌木丛中窸窸窣窣,从中钻出来一只不大不小的黑猫,警惕地与林山雪对视一眼,放松下来,旁若无人地坐下舔爪子。
难得见到不怕人的野猫,林山雪注意力全然被带走,饶有兴趣地看着它。她喜欢猫,小时候想过要养,妈妈不许,还挺感谢她妈,长大后她仔细想了一想,她需要是一只不用吃饭、不会拉屎生病,需要它的时候它就过来,不需要它的时候它就找个角落躲着的猫,要真养只普通猫,她得被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