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绥叫醒他,和他说明来意,老头透过老花镜,用不友善的眼神看了江绥许久,似乎在指责他把自己吵醒,江绥再一次表达歉意,老人这才从身边的书堆里随手抽了一本书出来,扔给江绥。
“有人留给你的。”
顾城的诗集。
江绥后来看了很多遍,甚至去读了其他的很多本书,想要读懂,想要知道林山雪为什么给他留下这本诗集。
没有收获,因为诗本来就不是让人读懂的,它会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突然浮现在你脑海中,然后你就知道,原来如此。
江绥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林山雪了,他其实不知道那到底算不算初恋,因为他们不过认识三天,转瞬即逝,什么都没了解,什么都开始。
令他念念不忘的,也许只是无疾而终。
酒喝得有些多了,远处的灯光在瞳孔中散开,他眯了眯眼,忽然记起林山雪最后念的诗。
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找到了吗?现在,她的灯找到了吗?
如果林山雪在就会告诉他找不到的,因为林山雪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
从大伯家里逃出来,林山雪没有继续上学,她像失去脚的鸟,找不到栖息的树枝,只能不停的飞。她去过很多地方,短暂的停留,然后重新启程,再去一个全新的地方。不管是繁华的大都市,还是交通不便的偏僻村庄,她都去过,但都不是她想停留的地方。
有时实在不知道去哪儿,她会回到一个固定的地方,悄悄见一个想见的人。江绥上了哪个大学很容易就能知道,林山雪去过七八次,只有三次运气好,见到了江绥。
比高中时更高,更成熟,更帅气,依然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只要一出现在林山雪的视线范围内,林山雪就能看见他,然后不自觉地压低帽檐。
昨天在开往边境的火车上醒来,窗外黑黢黢的一片,火车发出的巨响在耳边,心头再次泛起的愁苦、悲伤、消沉令她感到厌烦。她好像自由,又好像被困住。要走多远的路才能找到幸福,或许根本不存在。
下车就买了机票飞过来,忽然有一种难以压抑的冲动,想什么都不管,把所有的难过、悲伤、喜欢都告诉江绥。似乎老天都在帮她,随便问了一个路人就知道江绥今天会出现在体育馆,因为他参加了学院举办的篮球赛。
赶过去的时候刚结束上半场,她站在观众席后方,一眼看见场下的江绥,穿着白色的篮球服,露出健壮的肌肉。队友围着他在庆贺什么,江绥仰头喝水,林山雪看见他喉结滚动,接着他放下水瓶,接过一个女生递过来的毛巾,看不太清,但林山雪觉得女生很漂亮,隐约听见队友在不满:“为什么只有他有?”
所有的一切,悄然平息。
人与人相处最悲哀的莫过于不同频,你是我永远的crush,心脏在为你跳动,但我只是你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微尘,黯淡无光,甚至未曾入过你的眼。没有任何人可以责怪,没有任何人有错,只是不同频。
她看了看手里一沓没寄出去的明信片,笑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就在那一瞬,江绥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回头,一眼锁定观众席最上方那一道背影。
怔住,“她……”
肩旁被拍了一下,“发什么呆呢?教练叫你。”
下半场打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到底是不是她,是背影像,还是看错了?就算是,又能怎么样呢?他想要什么答案,要什么结局?江绥不知道。
失误好几次,险胜对面。下场时教练说了他几句,然后同队替补的学弟迎上来,递给他一沓明信片,显然已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他知道江绥不会收,也跟那个女生说明了,结果那个女生说如果他不要就扔了吧,学弟没办法,只能拿过来。
“刚才有个女生给你的,不要我就扔了。”
学弟没想到他会要,转身要走,江绥叫住了他,“给我吧。”
三年过去,林山雪的字迹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没理由的,拿到手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林山雪。
“她人呢?”声音有些发紧。
“谁?送明信片的人吗?早走了,下半场刚开始她就给我的。”
又是这样!江绥几乎是气恼,什么也不说清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说好明天见,只留下一本云里雾里的诗集;要送明信片给他,偏又不肯等他把话说清楚。
他几乎要把那一迭来自全国各地的明信片捏碎。
“吃饭不用等我,我先走了。”
但他还是追了出去,为了无疾而终,为了未知的结局。
刚结束球赛,体育馆外人很多,江绥穿着球服混在人群之中格外引人注目,但他不在乎。视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寻,看见相似的背影就追上去,发现不是,又重新投入人群。
人越来越少,江绥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也越来越清醒,她又消失了,像雨滴落入大海,她又消失了。明信片的角硌得手生疼,江绥总算想起还有这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