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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句话,秦桢连忙点头,生怕答应晚一瞬他就会反悔,也忍不住道:“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合奏了。”
    上一次还是一年前。
    沈聿白入仕后,留在府中的时间越来越少,很多时候都是夜幕黝黑时分才?会回来,清晨又踏着漫天白光离去,别说?是合奏,就是相见的时间都没有以前多。
    鹤一很快就送来了尘封已?久的萧。
    清脆琴声和微微清亮的萧声萦萦环绕于鹤园上方,也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停留倾听,就连沈希桥也从院中赶来,甚是安静地坐在一侧听着。
    一曲完毕,秦桢娇俏容颜中的笑也明媚不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沈聿白指尖微动,萧在他的手中转了道圈收起,道:“再?过?几年,说?不定我都不配和你合奏了。”
    “不会的。”秦桢凝着他眼眸中的笑,倏地站起身,神情认真?地许诺:“我只会和哥哥合奏的。”
    她说?的很认真?,一字一顿,就怕沈聿白不信。
    眼前的男子嘴角扬起一抹笑,揶揄道:“往后你的夫君要和你合奏,你也不愿意吗?”
    “嗯。”秦桢颔首,“不会的。”
    只会和你,不会和别人。
    -
    不只是沈聿白想起了这件事,五折屏风后净手的秦桢也想起来,她垂眸望着铜盆中倒映的面庞,豆大的水珠啪嗒一声,汇入铜盆水流之中。
    递着帕子的闻夕指尖颤了下,不安地看着自?家姑娘,“我去回绝了江公子?”
    “不用。”秦桢微微仰头,眨去眼眸中的水光,取来帕子擦拭着手中的水珠,道:“我只是有一点点难受而已?。”
    着意尘封的记忆忽而漫起的瞬间,也让她的心不由得涩了几分。
    曾经的秦桢觉得再?坏也不会坏到哪儿去了,就算是嫁给了其他人,也能?够守住这道承诺,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嫁给了心中的那个人,但他也不似以前那样。
    年少的那颗赤忱之心,也随之消散。
    屏风另一侧响起沈希桥的声音,秦桢心中深深地呼了口气,整理?好?心情走出去,她常用的琴也被搬到了院中。
    众人注视下,秦桢神情不变地走到琴案前坐下,微微拂动琴弦,抬眸和另一端的江怀澈点着头。
    立在树影下的欣长冷峻身影也没有离去,他薄唇微抿,望着她明眸皓齿的容颜,看着她仰起头眼眸含笑地对着其他男子,神色随着琴萧合鸣音幽幽响起愈发僵硬。
    她曾许诺过?,只会和他合奏,现下却和初见一面的男子,在京中世家的注视下,幽幽合鸣。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沈聿白失了色的薄唇愈发的苍白,心中泛起的酸涩铺天盖地地袭来,似惊涛骇浪将他卷入高浪之中,卷起不过?一瞬又重重地砸落,砸穿湖面沉入湖底。
    攥紧的拳背青筋绷起,日光透过?薄背洒落筋背,紧得拳心微微颤动着。
    曲音到了最后,萧声逐渐散去,只余下琴声。
    江怀澈收起萧,清澈温和的眼眸落在正中央的女子身上,神色中掠过?一抹淡淡的惊艳,扬着唇静静地听她独奏。
    琴声敛下时,席下的人面色各异。
    就连李绾年也敛下了神情中的高傲,残留着些许不可置信,被迫地承受着来自?各处的打量指责,那些人适才?不出声阻止,现下或不满或嘲笑地看着她。
    就连陪同她来的嫂嫂,也甚是不悦地看着她。
    李绾年咬了咬唇。
    远处而来的掌声响起时,她挺直的薄背颤了下,循声望去。
    来人的眼眶血丝微显,眸子却始终落在席中的秦桢身上,踏着日光而来都不曾挪动分毫,也无视了所有人或诧异或不解的注视,就只是望着那个女子。
    李绾年望着沈聿白,又看向秦桢。
    不解,也不甘。
    她曾多次听父亲提起过?沈聿白,甚少夸人的父亲对其赞不绝口,渐渐的,她也对这个人上了心。
    李绾年曾无数次停留在他曾出入的地方,想着或许某天他就能?够看到自?己,她不嫌弃他曾有过?妻子,那只是他的一段过?往而已?,更何况他的妻子已?死,总有一日,他会意识到不会寻到这个人。
    可她没想到的是,秦桢没有死,而是好?好?地生活在京中。
    李绾年自?虐般地打听着他们的事情,听闻沈聿白曾多次前去寻找秦桢,嫉妒地心中泛着酸水。
    她不懂,秦桢到底有哪里好?,值得身居高位,高高在上的心上人屈尊降贵,所以听闻国公夫人设宴时,她求着母亲带她一同前来。
    下舆的那瞬间,李绾年就瞧见了淡笑的秦桢,她就静静地站在那儿,不言不语,也能?夺走所有人的目光。
    李绾年也是备受瞩目长大的,心中不甘也难捱,是以一听说?秦桢琴技极佳时,就忍不住出声与她争执,再?听她说?琴技不如以前时,心中的畅快也多了几分。
    可适才?心中的畅快多几分,现下的难捱也加倍地诉诸在身上。
    秦桢敛下抚琴的十指,抬眸看向鼓掌前来的沈聿白,刹那间,宛若看到了多年前的场景,那时是深夜,而如今是炎炎盛夏,暑热将她拉扯出记忆。
    她垂下眼眸,起身对着江怀澈福了福身,“多谢江公子相助。”
    江怀澈摇头,她温柔浅笑的模样悄悄地穿过?心膛,似羽毛轻轻地拂过?心口,引起微微颤动,他敛了敛神思,道:“没有江某,姑娘也能?完成得很好?,是我唐突了。”
    秦桢微微一笑,转身看向沉眸不语的李绾年。
    也仅仅是掠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看向雀跃地搂抱在一起的两?位姑娘。
    回眸的瞬间,秦桢瞧见站在长廊下的几道身影,是乔氏等人,他们神色间都是赞许之意,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给他们丢了面子,余光瞥见相视而笑的江老?夫人和江夫人,她也微微颔首致意。
    沈希桥也顾不上矜持,一把将她拉扯了回去,上下翻动着她的手心,“不是说?生疏了,我看娴熟地很呢!”
    “这个曲子我练了很久,已?经刻在心中了。”秦桢嘴角噙着笑,低低说?着。
    “嗯?”沈希桥愣了须臾,就觉得这个曲子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脑海中忽而灵光一闪,她倏地瞪大眼眸,看向自?家兄长,又看向秦桢,“是你和哥哥……”
    “嘘。”秦桢抬手抵住她的唇瓣。
    沈希桥双指捏紧,在嘴边划拉了下,表示她不会说?出去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她心神还是颤动的,这可是秦桢出阁前练来和哥哥合奏的曲子,谁知真?的等到这日时,竟然换了个人!
    憋了一会儿,沈希桥还是忍不住趴到她耳边,问:“你和哥哥有合奏过?这一曲吗?”
    “没有。”秦桢道,瞥了眼被乔氏叫去的沈聿白,就是诧异于江怀澈竟然也知道这一曲子,“练完没多久,就出了那件事,后来就再?也没有抚琴过?了。”
    沈希桥闻言,颇为遗憾地叹息着,欲言又止地看着秦桢。
    江柠听不懂她们俩打着的哑谜,但神情依然是雀跃的,扫了眼和其他人闲谈的兄长,道:“姐姐,你真?的不考虑我家哥哥吗,他真?的很好?的!”
    “不行。”沈希桥毫不犹豫地替秦桢拒绝道,总觉得情感上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秦桢,一定要拥有她想要的那份情才?行,“死人留在活人心中的都是最美好?的一瞬,活人哪能?比得过?,更何况你家哥哥还那么心悦他的妻子,为了她多年不娶。”
    “啊?”江柠被她叨叨地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谁跟你说?我哥哥心悦嫂嫂的?”
    沈希桥:“……?”
    秦桢闻言,也忍不住看向江柠。
    江柠瞥了眼时不时看来这处的众人,拉着她们俩人自?顾自?地离席,直到走到后院的无人之处,她左右看了几眼,确定没有人后,方才?道:“哥哥娶了嫂嫂,不止是为了那道承诺,也是因为嫂嫂的家中生事。”
    如果?之前只是有那么点想要将哥哥介绍给秦桢的小心思,一曲之后江柠是真?的觉得若是哥哥真?的能?够和秦桢在一起,是一件幸事,也不想她们误会了自?家兄长。
    “嫂嫂常年久病,京中所有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曾多次对嫂嫂家中说?可以备下后事,可嫂嫂的娘亲不信,又遣人四?处奔波寻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名医,不管是正方还是偏方都试了个遍,直到嫂嫂及笄那年,她都没有恢复过?来。”
    “嫂嫂的娘亲也是个知理?的人,不愿耽误了哥哥,也悄悄来家中提出了解除婚约的事情。”江柠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提起这件事时还是不由得叹息,“其实那时家中也是有考虑过?这件事的,毕竟谁也不敢去赌嫂嫂的身体会好?,但哥哥没有同意。”
    沈希桥不懂,“为什么,他们之间又没有情,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哥哥听闻过?嫂嫂家中的事情。”说?起这个江柠神色中的忧愁散了些,染上了些许气愤,着意压低的嗓音都带着愤怒,“嫂嫂家中不似我家和你家这般,家中有侧室也有妾室,侧室又得宠,常年吹着枕头风,他们竟然想着将婚事退了,给嫂嫂配冥婚!”
    秦桢点着巨石的指尖顿下。
    冥婚?
    沈希桥忽而难耐地‘嘶’了声,她抬手扇了扇不小心咬伤的舌尖,顾不上太多,“活生生的人,为何要配冥婚!”
    冥婚一事秦桢曾听说?过?,可这在京中世家中是断不可能?出现的,没有哪家高门大户是要将自?家姑娘许配给已?死之人。
    “他们家中觉得,嫂嫂离死也不远了,而恰巧京外也有一富家子弟,多年前不甚落水身亡,亡时尚未婚配,嫂嫂父亲的侧室正好?和他们家中相识,且那家许诺了黄金一千两?作为聘礼,只要嫂嫂家中点头,聘礼隔日就会送入京中。”
    “家中听闻此事后也觉得诧异,悄悄叫来了嫂嫂的娘亲,一问才?知道却有其事,而嫂嫂的娘亲因为常年将心思落在女儿的病痛上,在夫君那儿早就说?不上话了,也不愿生了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女儿卧病在榻都不得安宁,只能?生生咽下此事。”
    后来,江家不愿退亲,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家中始终备着婚事,等到嫂嫂好?了不少能?够动身时就迎娶入了江家,但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之故,嫂嫂入府的当晚就又病下了,家中没有声张,是喊来了家中大夫医治,第三日才?有消息渐渐流出。”
    秦桢想起姨母适才?说?的,江家少夫人入府第三日就又卧病在床,也和江柠所言对上了。
    江柠:“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引起姐姐的恻隐之心,只是想告诉你,我家哥哥真?的很好?很好?,姐姐可以考虑一下我家哥哥。”
    秦桢思绪回笼,捏了捏神色紧张的江柠,“我知道。”
    江柠松了口气,眨巴着眼眸看她,“那姐姐会考虑我家哥哥吗?”
    秦桢默了几息,笑着道:“我和你家哥哥都不认识,更何况你家哥哥对我也没有那个心思,哪来得考不考虑一说?呢。”
    沈希桥见江柠还要说?,悄悄地捏了捏她的手心,“这种?事情可急不得,而且我们家只看桢桢喜不喜欢,可不看别的。”
    江柠想想,“也是,是我着急了。”
    “姑娘。”
    听到闻夕的声音,秦桢侧头看去。
    闻夕小跑过?来,喘着气道:“国公爷和夫人寻您呢。”
    秦桢和她们俩对视了眼,说?了声后就和闻夕一同往东苑的方向去。
    后院通往东苑的径路树影重重,茂密枝桠叠落成群,衬出一条清凉径路,走在径路上时身上的炎热都会散去不少,若不是那么闷热的时节,走在这儿甚至会觉得身上微凉。
    这个时节走在这儿,正好?。
    径路树影下,沈聿白站在池水栏杆处。
    他听到轻盈的步伐响声,微微侧眸看来,看到来人时他倚着树干的身影站直,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秦桢也看到了他,仅仅是看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地径直走着。
    不堪一握的手腕被擒住时,她偏头,眸光沉静地看向沈聿白。
    沈聿白神色中的阴侧已?然散去,凝着她淡漠的眼眸,恍惚间想起那双含笑欲语还休的视线,心中微涩。
    他眼前滑过?前院中的她和其他男子合奏的那一幕,也忍不住想着,若不是他自?作自?受,和她在众人面前合奏的男子,是否就会是自?己。
    思及此,沈聿白喉骨艰难地滚动了番,道:“刚才?弹得很好?,比之前都要好?。”
    秦桢闻言,浅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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