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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别于帝京闺房的雅致,虞行烟临安的陈设处处透出股古拙之意。
    仅有一桌二椅,一榻两几。
    墙上悬着右军先生的《破军图》,落笔千钧,豪迈万分。
    虞行烟静静看了会儿,掀起画轴,露出后方的一方形小口。她伸手,从里面掏出一个黑漆雕花的木盒,又拿钥匙开了挂在外头的小锁。
    里面,卧着十几封蒙着火漆的信。
    这信自京城寄来,每月两封,雷打不动。寄信人不曾表明自己身份,虞行烟却心知肚明。
    出于种种考虑,虞行烟从未看过信的内容,只将它按寄来的顺序依次放好,妥善保存。
    临霜所说的婚事令她心思纷乱,不免又想起了那人,一时起了好奇心。
    她想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一股幽寂的冷香率先泄了出来。
    细细袅袅,虽不浓郁,却不可忽视。像极了那人身上的味道。
    虞行烟努力忽略异样,一目十行地读了下去。
    这信信写得极为家常,先是交代了京中发生的一些事,然后将大量笔墨费在了对细碎琐事的描写上。
    北城斋新出的糕点、九月里寒远寺绽放的红枫、与友人夜泛轻舟,逐月而归的安宁、批阅奏折的趣事……巨细无遗,读起来兴趣盎然。
    他倒是有闲情。
    虞行烟轻哼一声,想起陆霁的面容,嘴角挂起一抹笑来。
    姑姑逝世后,皇帝的身子便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精力也越发不济。
    陆霁自然成了代为理政之人。
    忙碌是必然的,尤其是治国的担子搁在肩上,丝毫没有懈怠之机。即使虞行烟远在京城,却也听父亲说过他如何夙兴夜寐,如何宵衣旰食。
    他见缝插针地给自己写信,虞行烟对他的心思也有几分了解,只是……
    “烟儿,烟儿!”正当她心绪涌起时,吴氏忽在门外高声唤她,“你父亲回来了。”
    虞行烟唬了一跳。
    她“哎”了声,迅速将木盒推了回去。
    —
    天黑得早,一炷香的功夫,外头便点上了灯。
    众人围着圆桌,依次坐下。
    主座上,老夫人傅氏笑意盈盈,面上透出股喜气来。倒是半年来少有的好兴致。
    虞伯延紧挨着她右侧坐下,纳罕道:“今日家中有喜事发生么?”
    他的目光望向妻子吴氏,想从她这寻出答案来。
    吴氏也是一头雾水,摇头,示意丈夫自己不知情。
    虞伯延疑惑更浓。
    妹妹去世后,母亲心情郁郁,日日长吁短叹,极少畅怀。家人虽极力开导,然老夫人心病难医,即使得片刻欢笑,之后却是长久的落寞。
    白发人送黑发人,丧女之痛,哪是那么容易缓解的?
    见母亲黯然神伤,虞伯延心中也不好受。好几次,他都想说出真相,话至喉中,忆起那人的癫狂,又将话头按下。
    心内煎熬,难以言表。
    二房的傅氏看他一眼,凑近道:“你三弟的眼疾快治好了。”
    她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都细心听着,把二人的话听了个完全。
    众人震惊万分,不敢置信。
    “真的!?”虞伯延高声确认。
    ”真的。”傅氏点头。
    “太好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各个喜上眉梢。
    虞行烟亦眉眼含笑。
    这都是阿碧的功劳。
    许是共谋金蝉脱壳的缘故,阿碧和虞行烟的关系亲近不少,之前曾来府上小住过几日。
    她年纪不大,看病诊治却驾轻就熟。老夫人的头疾,母亲吴氏的宫寒之症,经她施治后俱已好全。
    有下人求到她面前,她也不吝啬,慷慨出手。
    三日功夫,便笼络了府上不少人心。
    府中奴婢觉她貌美心慈,暗地里给她取了个“玉菩萨”的外号,赞她善心澄澈。
    傅老太太见她医术卓绝,动了心思。
    她的小儿子目不能视,终日呆在竹林中,过着苦修士般的清苦生活。
    若是玉菩萨能出手相救,她那可怜的儿子是不是会有好转的可能?
    念头一起,老夫人坐不住了。寻个机会,将在舌尖翻滚了无数遍的话语徐徐吐出。
    没想到阿碧竟没有丝毫犹豫,当场爽朗应了。
    诊断一番后,她神色轻松,只道:“有的救!”
    众人如蒙大赦,欢喜难抑。
    针灸七日,肃清余毒,阿碧开了副药,让人每天抓药来煎,又对府上大夫嘱咐了些日常事项后,于一个清晨悄悄离府而去。
    之后,府上的大夫煎药熬汤,顿顿不落,按时送到小竹林,盯着虞三郎喝药。
    半年之后,虞三郎那边传来了好消息:他眼前终于有了亮光,不再是一片混沌的黑。
    老夫人大喜过望,失去幺女的痛苦也被冲淡了些。
    她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小儿子。
    孕期时她为人所嫉,吃的药盏里被下了毒。虽不致死,却影响了腹中胎儿,让他一出生便成了个瞎子。
    小儿年纪渐长,聪慧逐渐显露,经学百科,诵之过目不忘,乐理医理,亦颇为精通。
    老夫人瞧着,心中更痛,倒恨不得他生来愚笨,无知无觉。如此,反而不用黯然神伤,自悲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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