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潇潇整个人被包裹在暖融融的裘衣下,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好有意思!”
她将草蛊放到树干上,又指着树边的另一种蛊虫道:“这个呢?”
“这是噬心蛊,很危险,小姐别碰。”
“这个呢?”
“这是群蛊,能充当屏障,数量最多,也最容易养。”
“那这个呢?”
“这是阴蛇蛊,擅偷袭,脾气也不好,小姐离远些。”
两人边走边聊,韩潇潇一路听得津津有味。拐过一个转角,视线豁然开朗,冷风刷地飞过,将她的眼球刮得生疼,几乎流出泪来。
耳边传来沙沙沙的扫冰声,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又有南疆话交杂其中。
韩潇潇探头去看,不偏不斜正巧望见了两个身影。那两人穿着宫女的衣服背对此处,一左一右力气极大地扫着地面,像是满含怒气。
许是觉得没人会大冷天来这里,她们说话声放得很大,语速又快,情绪很激动,听着像咒骂。
韩潇潇对南疆话还不是特别熟悉,但或许敏感的人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天赋,这些话竟还真的让她听懂了七七八八。
大冬天,她像被当头泼了一盆水。
她们谈论的是自己。
“不就是仗着王上喜欢岳国人,装什么呀,这宫里谁不知道她就是个替身,靠着和她姐姐相似的脸才有了今天!”
另一个宫女戳着地上的冰:“怎么我就没这样的好运气,若我是她,兴许以后还能给个妃子当当……”
“嗤,还妃子,做梦吧!王上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等厌倦了你看她还有没有好日子过!”
“唉,就算是替身也总归有点情分的……还是别说了,被人听见又要加重惩罚了。”
“我哪点说错了?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被赶来这破地方,他们不是心虚是什么?往后王上娶了妻,你看王后能不能容得下她!小狐媚子……啊!古罗大人!”
扫帚砸落发出闷重的声响,那两个嘴碎的宫女面色苍白,跪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古罗目光沉沉下压:“私论王上是死罪。”
“不要!”原先趾高气扬的宫女身子一抖,猛地揪住古罗衣摆,“大人,我们知错了!”
古罗狠狠一脚踹在她心口,将人踹出两米远。
力道之大让韩潇潇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古罗。”她很轻地叫了一声,“我有些冷,我们快些走吧。”
这一声轻而易举地将古罗的理智拉了回来。
是啊,天寒地冻,若是让小姐着了凉就不好了。
他嫌恶地冲两人拧眉:“滚。”
等那两个宫女忙不迭地跑开,他才恢复那木讷的样子,结巴地说着中原话:“小姐,你,别把她们的话放心上。”
“嗯?”韩潇潇眨眨眼睛,“她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懂。”
闻言,古罗心中一块石头咚地落了地,他第一次庆幸韩潇潇不熟悉南疆话。
“没什么。”古罗笑笑,“不重要的,奴带小姐去看花吧。”
不露形色是韩素的强项,现在韩潇潇也会了。
……
今年的隆冬似乎格外漫长,南疆的雪比岳国来得更早,也下得更大。雪子纷纷扬扬,为大地裹上一层银白。养蛊区的蛊虫已然躲到树上的洞里,远望过去天地寂寥,长风夹雪。
就是在这样的雪天,韩潇潇接到了故国音书。
岳国政权大变,长安侯与其夫人身死,韩素被关押,顾珊被逼逃亡镇南关向南疆借兵。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震得她心头发颤。
密信是直接寄予楼离伽的,楼离伽也根本没将这事告诉她,她知道这个纯属偶然。
昨夜两人闹得太狠,今早她难得发了些小脾气,将人赶了出去,披衣起来时恰好看见桌上的那封信纸。她原本没想看别人的东西,但封面上写的明显是顾珊的字迹,她怕出事,便不管不顾地将信拆了。
然后连着一整日都精神恍惚,就连吃饭时都心不在焉。
“身子不舒服?”楼离伽放下玉筷,拿手背抵住她的头,“着凉了吗?”
韩潇潇下意识将身子往后仰,沉默地摇摇头。
她很想问楼离伽为什么不将岳国的事告诉她,但无奈不知从何问起。
“你脸色很差。”楼离伽拧着眉,“我去找蛊医。”
“不用!”韩潇潇赶紧道,“我没事,就是昨天晚上……”
她声音低了下去,但楼离伽却立刻了然。他心疼又懊悔地揉着韩潇潇肚子:“我的错,一会儿给你上药。”
韩潇潇抿着唇点点头,心却一寸寸凉了下去。
毫无疑问,楼离伽十分宠她,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难过。上回后花园那两个宫女的话,还是如同利刺般深深扎入了她胸口。伤口不知不觉流脓化血,与嫩肉长到了一起,轻轻一碰便疼得钻心。
楼离伽对她的好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是因为和姐姐相似的脸才得到了喜欢,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她甚至宁可楼离伽别对她这么好,这样她就不会一步步沉沦下去。
韩潇潇红了眼眶。
楼离伽心疼坏了:“很难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