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奈知道她在哭,在心疼自己,用一种幼稚的方式。
宋卿抓紧她的衣襟,用力到指节泛白,“那你说喜欢我,是真的还是......”
闻奈无奈道:“我没有哄你的意思,但坦白的确比计划中提前许多。”
经历了林先生的磋磨,闻奈的心境与十七八岁时早已大相径庭,避无可避地染上了林家人的习性,对事情完全掌握,不喜欢节外生枝。
她的本意从来都是徐徐图之,但感情是最不受控的东西。
她想提前扫平障碍,不想宋卿沾染林家的因果,直面这样古老的庞然大物,但当闻奈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以后,所有的汲汲营营都成了笑话。
她顿了下,接着说:“你记得吗?那天在盛景。”
宋卿闷闷地应了声“嗯”。
闻奈说:“其实带你去见外公,我确实存了私心。”
她这样说,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宋卿心里的喜悦,导致忽略了言辞中的苦涩。
“盛景并非林先生的产业,但总有人善于钻营取巧,那些左证我性取向的资料比想象中更早抵达观山澜。”
“这次初步试探,林先生盛怒不已,当晚便让余叔来接我回去。”闻奈嘲弄地笑了笑,“余叔自幼便是林先生的左膀右臂,在家族的地位不亚于我的伯父们。”
闻奈隐瞒了与林潮海部分交易真相,把那个把月的禁闭轻飘飘地糅成一句话,“后来你也知道了,在我与林先生的这场博弈中,双方都有退让与妥协。”
宋卿又不是傻子,“他有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吗?”
闻奈摇摇头,“无所谓愿不愿意了,权利的交替伴随着动荡是很正常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闻奈抱着视死如归的态度,在自由与宋卿之间平衡最优解,迟迟不肯答应林先生的条件。
祖孙俩僵持了月余,始终没有答案,而转折出乎意料地横陈在彼此之间,那天清晨,雾色浓郁,闻奈在被自己的思绪百般折磨之后,精疲力竭之际,在那座牢笼了撞见了最明亮的星子。
宋卿风尘仆仆地赶来,被雨水淋得狼狈,望向自己的眸子里满是期待与委屈。
二楼书房的窗户被紫竹掩映,透过光影薄雾的缝隙,闻奈愣了神。
林潮海让余叔下楼,请客人上来,“去请那位姓宋的小姐。”
闻奈如临大敌,放低了姿态,沉声道:“爷爷。”
林潮海眉梢微挑,“是她吗?”
闻奈自知瞒不住,不如坦白更有诚意,于是点头,“是她。”
那刻起,有人在闻奈的心脏里放了把势如破竹的野火,烧得是她残存的理智。
她想,世上如果真的存在救赎文的话,是宋卿与她。
幸好,她在年少时便见过最澄澈的眸子,所以便知星眸璀璨的含义。
后来闻奈甚至庆幸,那次午后无聊的小憩,才让她萌生了去见一见宋卿的想法,然后才有了苍南古城的重逢。
她与陈最合作的“拂舟”,可能是命运埋下的伏笔。
闻奈想,如果再早几年,她还年轻些的时候,阅历浅薄,自己可能会毫不犹疑地去追求自由,再晚些时候,失去了对生活的冲动,很难再对“爱情”提起兴致。
所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恰到好处。
她们静静地相拥,宋卿吸了吸鼻子,敏锐地感知到她还有未尽的话,但姐姐不想说,她便不会追问,于是出口的话便有些插科打诨的意思,“你以前总让我等。”
闻奈想到她次次明示暗示,都被自己不懂风情地阻了回去,有点心疼,有点好笑。
她眼眸里带了丝复杂,“我的责任未尽,所以我说爱我会是件辛苦的事情。”
宋卿听出忐忑不安,更加用力地回抱住她,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真心,坚定地说:“只要有你,多辛苦我都不怕。”
她眼睛里沁出细碎的泪花,擦不太干净,为什么呢?
大概是因为闻奈提及了那天在观山澜,自己被父亲毫无底线地催婚,她那时候想闻奈想得发疯,不顾后果地冲上了山。
宋卿只想要她。
而那次见面,她的姐姐从柳门竹巷里走出来,身材清瘦,乍看有点形销骨立的意思。
她满腔心疼,却不能宣之于口。
宋卿再也不想看见她忧思甚重的样子。
不管前方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愿意去尝试。
但闻奈的症结不在这里,她从来都相信宋卿的心。
如果开始的目的不单纯,就显得往后的真心格外敷衍,所以闻奈从不奢求宋卿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真相,只是没想到她关注的重点已经偏了。
闻奈问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生气吗?”
沉默大概持续了五分钟,她等得有些忐忑,宋卿整理好情绪,坐得笔直,看不出哭过,一本正经地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闻奈仰着脸,一瞬间的迷惘,缓慢开口道:“我一开始就欺骗了你,不是吗?”
宋卿心里涌现出一种奇怪地感觉,这人平时聪明得不行,总是一幅游刃有余的模样,甚至能在林家那样的染缸里自保,但在某些问题上却无比稚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