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室有两名监考老师,前后各一位。苏乘棠坐在教室的中间还算幸运,窗户边上的同学就倒霉,窗户漏缝,雪花都把墨印的试卷打湿了。
苏乘棠好巧不巧,在考场里看到一位熟人——汪建蔻。
她坐在苏乘棠的侧后方,就在后门前面的一排。
站在前头的监考老师是个男青年,头发是自来卷,贴着头皮剪的,看起来像新疆人,鼻梁却是塌的。他按照名册叫人,喊道苏乘棠的时候,一直没有抬起来的头往她这边深深地看了眼。
苏乘棠正从兜里掏铅笔,没发觉他不善的目光。
照理说,余老师应该不会把苏乘棠当做目标,可汪建蔻那天出门后,偷听到王知青和周知青的讲话,看样子王知青笃定苏乘棠能“考上”。她怕苏乘棠也跟她一样走了关系,哪怕苏乘棠再大字不识几个,大队有意照顾英模之妻,偷偷摸摸把□□给了她怎么办?
这么些天,死记硬背下来也能考个不错的成绩。
余老师的视线又落到后门汪建蔻身上,他清清淡淡的扫了眼,像是在检查考生状态,殊不知他轻微地点了点头,暗中跟汪建蔻表示他认得苏乘棠了。
考试开始后,余老师确定汪建蔻的猜测是对的。
苏乘棠接连写出答案,就连算式也是简单的打了草稿,迅速地得出答案。用余老师的话说,演的太假了,也不知道跟其他人一样磨蹭磨蹭再写,谁看了都觉得不对劲。
汪建蔻在后面偷窥到苏乘棠连续作答,别人一面试卷没写完,苏乘棠翻面开始写作文。
汪建蔻的眼睛频频给余老师打眼色,余老师在前面讲台上坐着,抱着茶水缸,脸色越来越沉重。
后面监考的另一位老师提醒汪建蔻,叫她专心答题,然后走到苏乘棠身边,仔细看她写作文,脸上满是赞赏的表情。这样的举动无疑又刺激了汪建蔻。
她整场考试忍不住观察苏乘棠,看她写到哪里、有没有带小抄。她自己的试卷作答的惨不忍睹,最后作文写得那叫一个前言不搭后语。
余老师看出汪建蔻的不对,他绕着考场走了一圈,轻轻敲了敲汪建蔻的桌面。汪建蔻一眼看到他指尖指着没有填写的选择题选项,按照示意,汪建蔻将选项写到上面。
实际上,余老师数学并不好,他是看到别人这样选择的,于是偷摸告诉了汪建蔻。
走廊外面,铜锣声再次响起,九十分钟的考试时间结束了。
“一个一个的过来交试卷。”余老师站在讲台上,仍旧抱着满水的茶水缸,抬了抬下巴,让第一排的人站起来。
苏乘棠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试卷一张接一张的放下,苏乘棠走到讲台前,正要放下自己的试卷,忽然听到门口王知青喊了句:“后面人不要动。”
余老师赶紧把满水的茶缸放到讲台上,指尖微微颤抖。
苏乘棠回头,发现后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汪建蔻。也不知道她怎么插的,居然不声不响地到了这边。
“张队长?您怎么来了啊?”余老师一改严肃的神态,塌鼻梁笑起来显得更扁:“已经监考完了,您下次得赶早来。”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
张队长是县知青大队的一把手,年近四十,长得魁梧高大,心细却很细腻。他拦住往后缩的汪建蔻,汪建蔻把手往后缩,王知青上前夺过她的试卷。
苏乘棠在她前面看的真切,汪建蔻的试卷下面压着一张草稿纸,草稿纸被未干的墨水晕染成黑色,若是没被发现,扣在苏乘棠的试卷上,那苏乘棠的作文会被污染,作文会被大大扣分,也许碰到较真的老师,作文会成为零分。
汪建蔻没等被指责,先声夺人“哇”地一声哭了:“草稿纸怎么会被夹着,我不是故意的,一定是墨水不好,粘到试卷上了。”
不用她解释,其他考生议论纷纷,有认为她故意的,也有觉得数学题太难,改来改去墨成一团也在所难免。
苏乘棠听在心里,不得不承认这年头的人思想还是很淳朴。汪建蔻分明就是故意的,被她一哭,反而哭成了受害的。
苏乘棠扫了眼汪建蔻的试卷,淡淡勾起唇角。张队长想听听苏乘棠是怎么想的问:“这位同志,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看你想追究还是不想追究。”
汪建蔻一把拉住苏乘棠的胳膊说:“咱们都认识,你知道我没有坏心眼,求求你不要追究,我真不是有意的。你说要我怎么赔我都愿意,只要你能明白,我的心是善良的。”
余老师在一旁搭腔说:“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还是一个村的。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苏乘棠抬起头问张队长:“要追究的话应该会怎么处理?”
张队长微笑着说:“原则上是她不够细心,作为教师行业,不细心是不行的,我会申请批改试卷后给她的总分扣掉十分。”
就十分?
苏乘棠琢磨了一下,十分对她来说并不多,但对汪建蔻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她另有打算,于是说:“我也觉得汪同志未必是故意的,这个分就别扣了,我不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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