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对她亲近道:“我看府里的姐姐们十一二岁就会打扮了,姑娘若是有冗余也该这般,咱们可是女孩子呀。”
沈芜:“好看是好看,就是我不太会用,以后还请你教教我。”古人的这套妆枢比她以往用的都复杂不少,手轻不得更重不得,铜银镜也没有玻璃镜清晰,容易画丑。
燕娘笑着答应了她,又问道:“姑娘想不想去前店逛一逛?这家总店里,有许多旁的米行见不着的稀罕东西的。”
沈芜对此倒有些兴趣:“那就劳烦你了。”
刚到渔利口,没有父母,家中屋破,每天饿得两眼昏花,还得下地劳作,生理上不允许她分一点精神去好奇探索,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当然不会错过。
对沈芜来说,陈记米行就像个古代粮食博物馆,许多她在书里看过,但已成为传说的粮食,她都能亲眼看看,摸摸。
如黍,她从前只见过野生的,似茅草一般,许多地方会收它做扫帚,不再食用。还有菽,类似于大豆,大豆饭就很好吃,不知道味道是不是有所不同。
正觉有意思,有两位熟人进了店中,稍显阴暗的室内顿时黑了下来。
来人正是钱管事和何苦。
两人见沈芜正站在一袋粮食跟前瞧他们,不仅她浑身珠光宝气的,差点没叫他们认出来,身旁还站着一位陈府丫鬟,钱管事心中更加沉重。
他换脸如换天,立马从厌烦变作和蔼可亲,甚至恨不得从爷爷直接变成孙子。
沈芜也注意到他没提烟杆,想必是知道米行内不许有火星,不由好笑起来,戏谑地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渔利口的村民都将大地主何东来和钱管事当做这世上最大的反派,盼了多年,求了多年,梦想有个菩萨来救他们,求了几十年,后来觉得求不来根本求不来,索性不求了。
今时今日,沈芜知道了何东来怕什么,陈氏怕什么,而比陈氏更高的又怕什么。她现在想的也很简单,就是抽了何东来的筋,扒了何东来的皮,让他怕得再多一点。
“问沈姑娘妆安。”钱管事躬身作揖,他早晨亲眼瞧见沈芜从那架华丽的马车上下来,又见到她改头换面,所以言辞间谄媚至极,“之前都是小人的过错,今日特意带何苦一道来赔罪。”
忙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一并奉上,又怕准备的还是少了,沈芜嫌弃,心中如擂鼓,忐忑的不得了。
沈芜将礼物都收了,收不下的燕娘帮她抱着。
“你们是跟我赔罪?”沈芜微微笑着,“还是赔罪给陈记看?”
钱管事诚惶诚恐,脸跟着黑沉了八个度:“你你,你想怎么样?”他一把按住何苦的拳头,将他挤到身后,再一次请求,“有什么事大家都好商量,您的地租不用交了,您要是觉得这礼物太少,我还可以再买。”
沈芜双手一松,礼物啪嗒啪嗒都掉在了地上,她又微微笑着:“我现在是陈记的人,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吗?”
何苦实在忍不了了:“你不要得寸进尺,我捏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钱管事恨恨地踩了他一脚:“道歉!”
昨晚他家儿子发了一夜高热,连夜送去丰益堂,需要花一大笔医药费还要好吃好喝的疗养一段时日,如今粮食这般贵,又得花一大笔,而他还有一个年事已高,常年吃药的老母亲。
上有老下有小,他还在攒钱买房,还想供儿子去书院。
所以他不能失去何府的工作,所以他不能得罪陈记,所以他要与沈芜修好。
何苦还犟着不肯,钱管事被逼得快哭了:“姑奶奶您说怎么办才能让您满意,我们就怎么办。”
沈芜勾勾手,钱管事卑躬屈膝地挨伏在她身前。
“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带着你的五个伙计每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看守渔利口,不准外人进村。”沈芜长得并不凶,此时她板正面容,更觉得她不是在和小人做交易,而是在教学生,“能做到吗?”
钱管事没想到竟是这般容易的事,连连称:“能能能。”拖着何苦就出了陈记。
等他们走了,沈芜才去将礼物捡起来,和燕娘一起回后堂拆,将一些其他人用得着的和点心都分出去,燕娘得了一件紫牙乌的扇坠。
“明儿我闲了打一个相配的绦子系上去,定然好看。”燕娘很是欢喜,又将一块璆琳的压襟拿了过来,“我也帮你打个绦子配上,配那身蓝色的衣裙正好。”
夏季衣裳单薄,容易被风拂乱,压襟正好用得上。沈芜没有推辞,她本就对女红一事一窍不通,有她帮忙再好不过。
等到下午才见到赵兴跟着陈小粥回来,沈芜不禁奇怪。
“小孩子玩心重,我带他一道去遛一遛。”陈小粥好似早有这等计划,赵兴的衣裳也换成了丝绸的,挽了双髻垂髫,俨然一个清秀小书童模样。
她又见沈芜仪容仪表,笑道:“昨日搭了一眼,看来我没看左,确实合身。”
沈芜没能说上一句话,陈小粥又带着人开了东厢的门,进去休憩。她见无人,将赵兴领到庭院里,小声问他:“都叫你干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