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有一次在醉心居,她也是半夜睡不着,瞧鱼瞧得入神,被一颗突入起来砸进小池的石子溅了一身的水,吓了她一跳,是李危站在墙头捉弄她。
后来他还说他们像偷情。
彼时她只觉得这人嘴巴向来放荡,惹人生气,她不与他一般计较,而此时,她却觉得他形容地极对,要是她现在还能见到他出现在墙头,那真与偷情无异了。
她真的抬头去看,墙头要比醉心居的高出半个人身,能瞧见的只有一片浓稠的夜,和一片被框地死死的月亮。
并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
沈芜坐在秋千上,想荡上去,晃了晃腿,长叹一口气,转头回了房间,点灯,研磨,开始写信。
以前她觉得情书这种东西太虚妄,瞧着就像飘在空气里的甜味,风一吹就散了,也忘了。但现在她只想将所有的心思都记录下来,她没说很特别的话,只是一直问,问他睡得好吗?吃得好吗?乍暖还寒的早春,不要贪凉,想了想他身体强健,应不会这般脆弱,便问他院子里是否有了新芽,是不是他也觉得长安的月亮真难看。
她写了满满两页纸,寻着记忆,笨手笨脚地想叠成一个爱心的形状,成功后,她自己又觉得可笑,将纸揉作一团,扔进了炭盆里。
想了想又接着写,写完再次扔进炭盆里。
好像她这些心思都如同瓶子里的红豆一样,倒出来,就好了,不管那人是不是知道,是不是与她一样,被相思煎熬。
就这样,她写至黎明时分才累了倒头就睡。
而公主府中,李危彻夜未眠。
他也接到了宋下童的消息,盯着窗外的月瞧了一晚上,却瞧不见它升它落,高耸的房舍相距不远,根本瞧不清它的原委。
他却立在那里,瞧着那里,一晚上。
好像那样就能陪着她。
直到黎明,第一缕晨光照进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上,他才缓缓醒了神,转身躺上床榻,睡上一觉。
他想,若是计划顺利,宋下童很快就能进来,那他至少能亲耳听见她的消息,甚至亲眼瞧见她的字迹,更甚至,他能与她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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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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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有一痼疾。
她出生时,也是堇妃圣宠正浓之时,所以皇帝很期待这个孩子,得知是女儿,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她的眉眼长得像堇妃多一些,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是以皇帝对她关注有加。
而李纯天生就会讨人喜欢那一套,嘴巴甜,笑容美,皇帝见了她,一天的烦恼都能抛诸脑后,于是对她更加宠爱。
然而科举制在朝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朝中大臣均称自己为天子门生,清河郡士族门阀式微,连带堇妃也遭到冷落,多时都要靠李纯才能分得一些恩宠。
只是李纯长到十来岁,嘴甜卖乖那一套也越来越起不到作用了,皇帝也腻了,堇妃时常将此归咎于是李纯长大了,心野了,不想帮自己亲娘了。同时李纯也感觉到因为清河郡的关系,她与堇妃的日子由如日中天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堇妃居住的丽华宫也不复往日繁华,就连内务府那帮捧高踩低的管事太监都敢将虫蛀腐朽的旧料子拿来应付她们了。若是再不得到皇帝的关注,那她们母女终将沦为皇帝整治朝纲的牺牲品。
就在此时,李纯在一天早晨发现自己成大姑娘了,那一日她疼了一日,疼得她唇色发白,喝水会吐,躺不住,也起不来,她的乳母芳姑延请太医,太医院推脱来推脱去只送来了一罐红糖。
芳姑无法,只得用红糖敖姜汁给她喝,李纯喝进肚子,胃里一阵泛酸,吐了一地。
堇妃觉得这是个十分好的时机,第二日守在皇帝下朝回勤政殿的路上,见到皇帝的轿辇就嘤嘤哭诉,请求皇帝给李纯找一位大夫,让女儿能安稳地睡一觉。
她心疼而又殷切,下巴瘦尖了,双眼还因为熬夜守着女儿而发着乌黑,双唇都血色很淡,仿佛心力交瘁的慈母。
皇帝在贴身伺候的太监提醒下,记起了李纯那张讨喜而美丽的小脸,决定去瞧一瞧这个女儿。
堇妃也极力表现,短短几日,她似乎有了复宠的迹象。
如此,堇妃就再没有盼着李纯好过。
这法子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会长大,没年长一岁,皇帝在意的只有她是否可以嫁人,为巩固他的政权做出一些贡献,比如成为他拉拢权臣的手段,或是安抚士族门阀的小礼物,或是和亲。
于是,她在少女时就备受折磨的严重经痛问题,成了携带半生的隐疾,就连如今她权势滔天,也还是逃不过每个月那几日疼到晕厥。
“公主的病,需要慢慢调理,不好日夜操劳。”
朦胧的帐子外,以为女子蒙着面纱,帮她把脉。
听说是医仙赵云鹤的高徒,一入长安就在西市摆了医案,为长安城内女子看病,不拘身份高低,都如常待之,治好了不少人,被外头的人称为神医。
李纯本不欲找她看病,也不信这些传闻,但耐不住芳姑担心。
她疼得浑身发虚汗,动弹不得,嘴皮子抬一抬都使不出力气,芳姑也不说劝她的话,反正说了她也不会听,只让大夫开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