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河态度温和,“你是镇远将军府的?小公子可在?”
镇远将军之子乃是圣上钦点入国子监的,宋河为人师长,理当照料。
安童点头,默默转过脸望向车板上立着的安卷。
宋河走近了些,同时看清了正悄悄探头往这边瞧的小团子。
春日里的太阳总是早早就挂上了树梢,从车顶后方斜斜倾洒过来,打在车板上的小小人影身上,渡上了一层暖色的光晕,照得本就唇红齿白的小团子愈发玉雪可爱。
宋河上前,“安小公子。”
这么小的孩子,他面上也愈发和缓。
安卷将手规规矩矩立于胸前弯了弯腰,凭着记忆行了一礼,“宋、先生。”
依旧是口齿不清,带着点软糯的嗓音。
因不想让亲近的人察觉出自己的异状,安卷这两天都根据自己穿进这具身体时获得的记忆努力维持和平时一样的表现。只等之后再慢慢做出改变,给其他人适应自己变化的时间。
他可不想露出马脚被人当成妖怪抓起来。
宋河捋了捋胡子,微笑了下,“随我一同进去吧。”
安卷应一声,继而对着高高的马车犯了难。他很想维护自己男子汉的尊严,但碍于这个身体还小,最终安卷还是由安童抱着下了车。
两人跟在宋河身后一同往里走。
安卷一步一挪,小胳膊小腿的走不快,宋河似乎有意等他,同样放慢了脚步。
于是等到几人进了学堂,其他人都已各自在位置上坐好了,待宋河的身形一露,就听众人齐呼,“先生早——”
安卷原本亦步亦趋跟在宋河身后,还没进门便闻见一阵高呼,身形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宋河往后瞥了眼,以为小孩子胆子小被吓住了,遂示意众人坐下。他乃宁嘉帝亲选的国子监祭酒,在这里,即便是太子都要尊他为师,故而他一发话,其余人全都老老实实坐了下去。
只是随着宋河进门,他身后的小身影就露了出来,所有人都朝安卷望过来。
安卷目光往堂内一扫,瞧着座位上所有人差不多的面容,眼神逐渐呆滞,慢慢开始涣散起来。
这就是他的第二个秘密了。
他是个脸盲。
宋河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这几日早有传言有人要入学,也有消息灵通者听说了来人身份,因而没有引起他们多大意外,只是……看起来未免也太小了。
堂下有人窃窃私语。
“好小的家伙。”
“这么小,断奶了吗……”
“长得倒是可爱,跟个雪团子似的。”
宋河面容严肃地轻咳一声打断堂内的吵闹,给安卷指了个位置,“你便坐在常卿旁边吧。”
安卷点了点小脑袋,抬脚朝宋河指的位置走过去。
鉴于他的年龄是这里面最小的,宋河破格让安童也跟了进来,此刻只闻后者用极小的音量对他道:“柳常卿,丞相之子。”
年七岁。
柳常卿比安卷大了四岁,见他过来,主动将书放到桌子中间,浅声开口,“我与你一起看吧。”
语调不疾不徐,颇有些沉稳。
安卷点点头,礼貌道:“谢谢。”
他想了想该怎么称呼对方,同学、不对,同桌、也不是……直接叫柳常卿、不行。
片刻后,安卷稍微小声地补充,“常卿,哥哥。”
两人年纪差那么多,叫声哥哥是应该的。
而且对方正在对他释放善意,安卷也就稍微地丢掉一点脸,叫他一声哥吧。反正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几岁,叫就叫了。
他的神情专注自然。
柳常卿愣了愣,他看着小小的一团乖乖挪蹭过来,‘哥哥’两个字落在耳边,像是一份责任。
接着,柳常卿把他抱上凳子。
安卷仰起脸,再次小声道谢:“谢谢、哥哥。”
上面的宋河已经讲起了课,说话声只有他们两能听见。柳常卿被他叫得耳尖热了热,到底还是个孩子,此刻被两声喊得‘哥哥’浑身舒坦,抬手揉了揉安卷的小脑袋,故作沉稳地道:“嗯,乖。”
安卷默默洗脑自己。
你才三岁,三岁不到……你现在是个小屁孩,是小屁孩。
洗脑完,安卷只觉自己真的年轻了,翘着嘴角就开始听课,一边记下同桌穿的衣服。
一节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穿来后连续睡了好几个懒觉的安卷今天起太早,没一会差点睡过去,正当他脑袋一晃一晃,忽然被人从身后戳了戳。
安卷猛地坐直,继而转头往后望去。恰在这时,宋河讲完学离开了课堂,喧哗声四起。
“小不点,上祭酒的课你也敢睡觉?”安卷身后的男生朝他扬起一边眉毛,笑得张扬,绛红色的衣衫衬得他朝气又恣意。
安童不认识皇子们的脸,知道这里面的人各个都是有身份的,不好提醒自家少爷什么,只是心中有些担忧。
另一边坐着的柳常卿察觉动静侧过头,视线掠过安卷那困顿的小脸,提醒道:“这位是六皇子殿下。”
柳常卿性格好,跟谁都能说上话,六皇子颇觉无趣地撇了撇嘴,“常卿,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