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只是片刻那双眼眸便已完全清醒了过来,在看到身边人是顾亭的时候他心下定了两分,开口却还是难掩疲乏无力的声音:
“陛下,臣失礼了。”
李崇摆了摆手:
“太医说你风寒加上劳累才会如此,多注意休息,身子不比什么都重要?”
宋离微微点头,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温润和悲哀,顾亭垂首立在一旁也不敢插话。
“太医去开了方子,先煎药来。”
宋离却开口:
“陛下,臣先回府就好,老毛病了,府中有药。”
李崇看了看他,想着这人脸色一直也不太好,可能真的自己有药吧。
“也好,张冲,你去备个暖轿。”
宋离被两个小太监扶了起来,他双腿无力,脚步虚浮难行,李崇在身后看着他有些滞涩的脚步心中也有些叹气。
宋离一路隐忍,直到从宫内的软轿换到了西角门处自己的座驾才松下了心神,咳声再也止不住,胸腔中的嘶鸣不断,咳的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胸前的衣服,喉间泛起了熟悉的腥甜,鲜血的血液顺着他的唇角滑落,他也平静地用白色的丝帕捂住了口唇。
任由那手帕被血液浸染,半晌他垂眸看着那血迹,这看着触目惊心的红色却已经难再激起他对死亡的恐惧了,反而一双眼越发清明,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李崇在宋离走后着人帮他重新束了发,终于将外面的几人唤了进来,君臣都在相互打量。
李崇虽然还未亲政,但是今天上午一次便斩了三十多人,此刻还能神色淡定地坐在上首,不露声色,便已在气势上胜了一筹。
五位大臣都跪下请罪,双手奉上了那几条条陈,李崇倒是也没有为难:
“都起来吧,喝杯茶,朕先看看折子。”
因为他不准陈情,这折子上的倒是简明易懂,李崇看着折子倒是发现这几人的性格确实和宋离说的差不多。
葛林生资格老,性格好,上书措辞圆润,却还是直指要害,北郊之责责不在北郊自身,而是督查失责,纵兵为祸。
岩月礼的态度就要比他犀利一些,一言巡城军平时便军纪散漫,兵如流痞,此次不过是症结激发,光整顿将官难以奏效,需从头整顿军纪。
二言,御史台,直廷司,内阁失职,言语犀利,倒是个干吏的模样。
剩下的吏部侍郎魏忠,还有那个窝囊户部尚书吴郑太,一个是王和保的人,和邹虎是一条船,一个是树叶掉下都怕砸脑袋,那折子上的没一处敢说到点子上,不看也罢。
最后邹虎的就不用说了,除了请罪他也没有什么好写的。
李崇放下了手中的折子,他在现代本就是干审计的,也算居于高位,不说话的时候自有一种了然一切的压迫感:
“朕还未亲政,北郊之事原也该内阁拟旨,不过如今王首辅未归,内阁只有二位大人,疏忽之下未曾细查也是有的。
天子脚下出了这样的事实在让朕大为震惊,此事需严办,不如二位阁老就在此拟旨吧。”
邹虎虽然是王和保的人,不过此等情况是谁也保不住的,再者岩月礼本也不喜欢王和保处处安插的做派,葛林生和岩月礼的意见很统一。
“邹虎,纵容副官,兵士,奸.□□女,苛待百姓,鞭笞流民,按律例流放三千里,永不录用。”
邹虎跪下的时候腿都在发抖,能保下命来已经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屋内剩下了四个人,葛林生上奏:
“陛下,此刻北郊交由督卫军统领恐怕不妥,直廷司一在监察百官,二在保护圣驾安全,实在不宜插手难民安置一事。”
督卫军是宋离的人,他从北郊回来,自然不能将那些难民再交到巡城御史的手中,由宋离安置后续,自然就换成了他的人。
他看向这位老资格的阁老,内阁和直廷司的矛盾不是一日两日,想来葛林生也不喜宋离。
北郊的事儿是宋离捅到他面前的,现在邹虎被流放,难民安置落在了他的手中,难道这就是宋离的目的?接下来必然是巡城御史的补缺,宋离难道意在这个位置?
他确实不倾向于将难民安置交给直廷司的督卫军,因为无论什么原因,助长宦官势力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阁老可有好的人选?”
就在葛林生迟疑的时候,岩月礼开口:
“陛下,安置流民看似是个简单的活,但其实处处掣肘,若要如梁涛一般当差自是简单。
但若是真的要赈济灾民,免不得和各个衙门口打交道,就说这粮食,五大仓压着,这难民营便没法子,这棉衣,炭火也需户部从库中拨发。
所以臣以为应当派一位身份尊贵些的总领事宜,行事也便携些。”
李崇看向岩月礼的时候眼底带上了两分欣赏,不愧是在六部走过一遍的人,他这话说的委婉,其实意思再通俗没有了。
这是变相在说,现在各个衙门都不愿意往外掏银子,上面的政令好,到了下面的衙门口事儿可没那么好办。
若是赈灾的主官官小了,恐怕只有四处碰壁的份了。
“岩阁老想来已经有人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