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皇帝权衡再三,真的下手了。
赵玉珩从小体弱,被她险些害没了命,那一日赵家有了反心,但因为有赵玉珩压着,赵柱国并没有谋反,而是亲自进宫质问天子,几乎有逼宫之势。
小皇帝吓坏了。
那段剧情里,小皇帝对君后哭诉自己的苦衷,说只是想保住姜氏江山,而男人只是背对她看着窗外,平静道:“陛下,臣很失望。”
“君后……”
男人拂开她的手,墨黑双瞳仿佛千年不化的雪,冰冷道:“陛下日后最好还是不要来见臣了。”
赵玉珩对小皇帝并无耐心,他本就是被先帝强行逼迫委身于小皇帝的,他怨恨之人本是先帝,不曾迁怒于小皇帝。
但那一瞬,他对她再无耐心。
以致于后来小皇帝越来越孤立无援,君后自请离宫,愿意为先皇守灵,图个清净。
被谢党篡位之时,君后已因多年沉疴奄奄一息,他强撑身子,成了赵氏大军攻打皇都的幕后军师,等赵氏大军攻入皇城时,只找到了女帝冰冷的尸体。
最后赵玉珩无非也只是让人收殓了她。
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
所以,沈雎觉得女帝和君后今日是在做戏。
演的可真像啊。
沈雎非常笃定地说:“陛下如今之所以接近君后,不过是在寻找下毒堕胎的机会,大人何须急着对君后下手?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届时女帝自然会失去赵家的支持。”
谢安韫倒是多看了沈雎一眼,想不到此人消息倒是灵通,居然知道君后有孕的事。
说来,这个名叫沈雎的布衣,很是有意思。
当时口口声声要投他谢党,说他谢安韫有为帝之相,愿意辅佐追随,还顺便把小皇帝贬了一通,说小皇帝如何如何愚蠢无能。
谢安韫眉峰不动,俊美的容颜隐在暗光下,闻言笑了一声,指腹互相摩挲着,却想起那日她甩开他手时冰冷凌厉的模样。
她说:“谢安韫,你放肆!”
愚蠢?
无能?
谢安韫才不会心甘情愿地被一个愚蠢的女子整成这样,她明明是那么聪明,那么骄傲。
他闭了闭眼睛,手指悠然地触摸着茶盏边沿,听这个沈雎继续滔滔不绝。
沈雎说:“在下以为,大人若想成大事,而今最应该解决一个人。”
“谁?”
“裴朔。”
——
刑部。
刑部尚书汤桓一改之前的态度,亲自叫来刑部侍郎季唐,询问裴朔的近况。
季唐说:“那个裴朔啊?下官最近按照大人的吩咐,没有把最紧要的事安排给他……此人实在是个疯子,下官就没见过比他还能干的……他已经把十年前流刑以下旧案卷宗整理的都差不多了……”
季唐一说起这个,就真的头疼,裴朔最近满刑部蹭饭,把刑部司的蹭了个遍不说,都官司和比部司那边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都悄悄问裴员外郎最近的饭安排满了没。
结果裴朔那小子倒好。
他说:“排到后天晚上了,请饭要预约。”
季唐听说了之后,满脑子都是“???”
好家伙。
大家还排着队请他吃饭是吗?
季唐觉得这样下去,整个刑部的风气都要被带歪了,迟早被御史台盯上参一本,他又想给裴朔多加一点活干,最好忙到这个姓裴的没时间帮别人,结果裴朔却说他是在针对他,给他派的活太多了,不合规定。
季唐:???不是你抢着干活吗?你现在又不干了是吗???
季唐想起来就头疼。
而且这还不是最头疼的。
最头疼的是,裴朔这个人太较真了,他梳理案卷时发现一些于律法上说不过去的地方,换旁人便睁一眼闭一只眼,他居然还亲自过来找他,要求解释这条法理。
季唐:“这都是十年前的旧案了,当时的主审早已调任,况且此案是大理寺裁决……”
他话还没说完,裴朔便冷笑一声,道:“下官身为刑部司员外郎,复查案卷岂能敷衍了之!我朝律法条条严明,律以正刑定罪,令以设范立制,格以禁违正邪,式以轨物程事,若如大人所言,才当真是视法之为无物!”
季唐:“……”他说不过他。
季唐为官生涯里,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下属。
他向尚书大人抱怨了一通,谁知汤桓听了,非但没有皱眉,还笑了。
“很好,很好。”汤桓连连点头,抚须欣慰道:“这样的人,正是我们刑部现在稀缺的啊。”
季唐:“……啊?”
您前几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汤桓记着张相的吩咐,非常和蔼可亲地笑着,对季唐语重心长道:“你啊,也不要对新人有偏见,平时要多多关照着他,他要做什么,就放手让他去做……还有,别再让他整理那些没用的旧案了,你明日就让他去参与复审大理寺案,一定要重用他。”
“重用”这两字,他还加强了语气。
季唐:“?”
季唐一脸茫然地告退了。
随后刑部众人如火如荼地继续忙活,裴朔慢悠悠地走到内堂,在看到大理寺最新案卷时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下官一定会好好干的。”他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地说。
季唐:“……”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裴朔说的好像不是干活,而是干架。
他跟大理寺没仇吧?
怎么感觉让他查大理寺的案卷,他兴奋地跟要杀仇人似的呢?
季唐猜的没错。
裴朔这次第一个要动的,就是大理寺。
第31章 风波起5
大理寺每日处理的案子繁多复杂,和刑部、御史台并成为三法司,互相制衡,但本朝大理寺职权远压刑部一筹,许多案件的直接调查审判皆由大理寺进行,刑部只行使复核之权。
包括金吾卫破获的案件审理,都是由大理寺直接接手的。
有些案件较为简单,但涉及凶杀命案等,就比较复杂了,且根据当事人的情况所做出的审判也不同,是以能参与到复审案卷的官员,皆是资历较深、且对大昭律烂熟于心的。
裴朔是里面最年轻的。
他在衙房的角落里坐下,背脊挺直,坐姿端方,清俊侧颜冷漠从容,开始干活。
这一次,他没有再如之前那般懒散。
很是认真。
季唐暗暗观察他,越发觉得这个裴朔非池中物,女帝的眼光当真不错,此人之所以这般特立独行,也是有与之相匹配的底气的。
如此约莫忙了两日。
裴朔渐渐发现了一些不太合规之处,但都是一些细枝末节,他以墨笔圈出,放在一侧,有同僚路过时瞥了一眼,暗自心惊这个裴员外郎当真是较真且细致。
到了下值之时。
众人陆续离开,也无人打搅还在忙碌的裴朔,季唐亲自去准备了一些饭食,送到衙房内放在他案边,打趣道:“裴大人如此认真,向来离高升之日不远。”
裴朔微微蹙眉思索着问题,神色冷淡,没有理会他。
季唐已经适应了他的性子,笑了笑,又转身出去。
又过了一日。
裴朔发现了一个案子的蹊跷。
这是一桩凶杀案。
案件始末并不复杂,大致是说半夜有人杀人埋尸,却被人意外撞破,金吾卫巡夜时发现惊慌乱蹿的贼人,将其抓获,而后大理寺定下杀人之罪,由刑部和门下省复核之后,便可秋后处斩。
但此案经不起细致推敲。
裴朔捧着案卷,亲自去找刑部尚书汤桓,平声道:“此案评议、定判皆过于仓促,时间上不合规,案件证词虽有,但并无直接目击证人,仅凭金吾卫当夜巡逻抓获此人,无法定下嫌犯杀人之名。”
汤桓细细看过去,道:“这案卷证人、证词、证物皆在,倒是十分完备,依照流程,迅速结案,并不算太过违规。”
裴朔直接说:“案件有疑点。”
汤桓抬眼看他,男人一身深绿官服、银带九銙,双瞳漆黑,深不见底。
他淡淡道:“死者亲属传讯未果,经查皆已惨死家中,故而认定为犯人为了报复而杀其全家,随后埋尸,有人目击案发当晚犯人出入被害人家中,但为何无人听到惨叫声报官?如何能排除不是旁人为了栽赃陷害而杀人灭口?”
汤桓心知肚明,却有心装傻,笑道:“我们刑部复审案件只着重于流程审理,并不负责案件细节,凭你一个小小的内给事,难道还想翻案不成?”
裴朔眉梢轻扬,倒是轻笑一声。
“当然要翻案。”
他说:“刑部与大理寺关系这么不融洽,大人就不想没事使使绊子?”
汤桓:“本官可没那么爱折腾。”
裴朔但笑不语,不紧不慢地翻过那案卷一页,指着证词那一栏,“这个证人。”
“什么?”
“左威卫大将军之郜威之子,郜远。”
汤桓抬头看着他。
“武将之子,散漫浪荡,最喜寻欢作乐,左威卫大将军郜威为西北军出身,七年前曾任谢尚书麾下校尉,而后屡立战功,自今上继位,已位列十六卫大将军,遥领二十二折冲府,麾下囤积兵力足有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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